第1章 解放(1 / 2)

“阿橋!阿橋!”

蔣竹節閉著眼,墊著毯子,搖著搖椅。

木頭地板被軋出噪音,一聲高,一聲低,一聲高,一聲低,慢慢跟青年跑來的腳步聲重合到一起。

“師父,阿棧倒的茶這還冒熱氣兒呢。”

“誰叫你添水來啦?”蔣竹節嘿嘿笑道,“馬喂了沒有?”

“喂了。”

“去後屋拿點炭來,把這爐子點了,然後跟阿棧坐一塊兒去,陪我說說話。”

阿橋點了點頭。出門之前,經過縮在沙發裏的阿棧,不忘低聲嘴他兩句:

“淨挑好節骨眼兒生病,活都得我幹!”

“阿橋!人家發著燒呢,”蔣竹節說他,又打趣道:“我今早包了餃子,豬肉白菜餡兒,晚上準你多吃十個。好孩子,趕緊去吧。”

“誰稀罕你那餃子!”阿橋邊喊著邊跑去後屋。

“嘿!今天入冬你不吃餃子,等著倆兔耳朵凍掉唄!”蔣竹節嚷嚷道。

“師父,那是冬至。”阿棧鼻音厚重地咕噥道,“冬至不吃餃子掉耳朵。”

“小兔崽子,顯你能耐!管它立冬還是冬至,我包了你們就吃,還這那的,不吃都得掉耳朵!”

“師父喲,這都封建迷信,多少年不提倡這個了。您平時一口一個解放好解放好的,咋這樣兒。”

蔣竹節喝口茶,呸掉茶葉末子:“好誒,就欺負我抽不動你倆唄?淨是歪理。”

你一句我一句,逗個悶子的功夫,阿橋扛了一袋子炭回來了,把角落裏的火爐拖出來,摸出火石開始忙活起來。

蔣竹節還在搖啊搖,搖啊搖。阿橋看火生得差不離了,屋子也暖和了,便在阿棧旁邊癱下。

阿棧在玩一隻雀。那是阿橋前兩天出門買東西時撿的。雪還未下下來,但人們已經開始在毛衣外麵加一件外套。阿橋拎著兩包白菜離開菜市場時,瞧見一個走得奇快的男人。阿橋不認識風衣,但那條又長又厚的黑布筆挺得像有錢爺的派頭,隨著迎麵的風向後升帆。

老馬棚這一片是有名的窮街區,周圍的兩所大學也不是什麼好大學,有的學生穿得比空巢老人還要寒酸。阿橋心頭一緊,不免對這類紮眼的人物格外警覺。轉念一想,上頭派下來的人隻是狗模人式兒,倒也沒這麼花花,看來不是啥突擊審查。正出神,腳下踢著一個軟乎乎的東西。一隻凍個半死的雀,身上的毛不知是被哪個熊孩子拔光了。它還能時不時啞叫一聲,把頭甩到另一邊。阿橋撿了它,揣在兜裏帶回了老馬棚,丟給阿棧玩。阿棧照料了它兩天,倒還沒死,隻是仍然一副要死不死的樣子。

“別玩你那無毛雞了!”蔣老頭一聲好罵,“阿橋,你多大人了,撿這半死不活的東西回來玩,罪過,罪過!趕緊扔出去。”

“它又飛不了,把它扔出去能活?”阿橋質問道。

“那也叫它死外頭,讓風凍死,比被你們倆小畜生玩死強!”蔣竹節嚷嚷道,“窗戶留道縫,散散煤氣!”

阿橋遵命,把那小雀拎過來扔了。

“叫你們倆氣的,”蔣竹節歎氣揉額,“差點忘了打算給你倆講個故事聽。”

“要不要我上樓叫他們過來?”阿橋問。

“給你倆講的故事,他們聽沒意思,”蔣竹節擺擺手,“你倆聽著。這故事是我聽我爺爺講的,我爺爺呢,大概是聽他爺爺講的……”

“師父,您要是又講才子佳人的典故,我多嘴提醒您一句:那科舉啊,是隋唐才開始的,您悠著點兒編。”

阿橋慣愛插科打諢,倆徒弟嘿嘿嘿嘿笑作一團。蔣老頭惱了,把手裏的茶杯一舉:

“再鬧,這茶我早晚潑你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