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節
侍候完客人,汲長水匆匆吃了點東西,把大洋五十塊一封封成七封,揣在懷裏到了劉西坤家裏。
汲長水把六封大洋放在桌子上,說:“劉會長,柳家賣牛賣糧食地湊了這三百塊大洋,您老人家查驗一下。”不等劉西坤發話,又掏出一封來放在劉西坤麵前,說:“這是五十塊,您老人家買壺茶喝吧。”
“長水,這可就不對了,你還再給我錢幹什麼?”劉西坤嘴上說著,臉色稍一板,隨即笑了:“咱誰跟誰呀!”
“劉會長,您這麼大年紀了還給跑前跑後地操心,孝敬孝敬您也是應該的。”
“那——我卻之不恭嘍。過一會我換換衣裳就去找魏縣長,盡量把這個事給辦圓款了,也算積了份陰德。你晚上來聽個信吧。”
“那就麻煩劉會長了,要不,您忙著,我就不在這裏給您添亂了?”
“好,你慢走。”劉西坤站起身來,被那五十塊大洋的力量支撐著,破例地親自把汲長水送到門口。
汲長水走後,劉西坤收起送給自己的那五十塊大洋,又從那三百塊大洋裏拿出一封來,想了想,又拿了一封,親自把錢藏在床下的櫃子裏,這才整整衣服,帶了剩下的錢向縣衙門走去。
縣衙門座落在仰紫街和祈順路的交彙處,麵南背北,門口蹲著兩個石獅子,威風凜凜,是前清的老衙門;方方正正的院子東南角上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割出去一塊,建成了一座南北走向的三層小樓,有偏門和縣衙相通,小樓的門匾上赫然寫著“撫春樓”三個瀟灑飄逸的大字!是聚首城惟一一家妓院,名聞聚首城百裏的名妓“賽金花”就在這裏發財。
劉西坤看了一眼“撫春樓”,拂了拂衣服,拐彎進了縣大院。
縣長魏有財正坐在大堂東側的辦公室裏抽著煙往“撫春樓”上張望。
辦公室和“撫春樓”離得很近,人靜時雙方說話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劉西坤拄著拐杖跨步進了辦公室,見魏有財正衝著撫春樓張望,嗬嗬一笑,說:“魏縣長,好清閑呀!”
魏有財見是劉西坤,忙站起身來,哈哈一笑,說:“劉老先生打趣了,我這是偷得浮生半日閑呀。”
二人落座,一個士兵給劉西坤端上茶來。
劉西坤衝魏有財抱抱拳,說:“魏縣長,前天老母親的壽日讓你破費了,我今天是專門來登門答謝的。”
“老太太八十壽誕,一生難得遇上幾回,我怎敢不去討點壽星的福氣呢!您還要親自來答謝,我可是誠惶誠恐呀。”
“應該的,應該的。”
二人沉默片刻,劉西坤端起茶來淺淺地品了一口,說:“魏縣長,我今天來還順便捎帶著問點事,看看魏縣長能不能給點麵子……”
“噢?誰還敢給您氣受?”魏有財心想:我就知道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倒也不是我的事,我也是受人之托。”
“噢?老先生德高望重,時刻不忘造福鄉鄰,有副熱心腸喲。”
“嗬嗬……”劉西坤笑了笑,說:“兩個月前,城北王母台族長苟相遠的兒子叫人家給殺了,那個區的區長苟延年把人家玉皇頂一個姓柳的給抓來了,硬說是他殺的,這件事……”
魏有財忙說:“我記得好像有這麼回事,您是想……”
“姓柳的是我的一個遠房親戚,一開始沒敢跟我說,怕我罵他,這實在是沒法了才找我……”
“哦……”
“他人老實得連個屁都不敢放囫圇了,連隻雞都沒殺過,怎麼敢殺人呢?!”
“這……”魏有財心說:他家裏沒有*!
“魏縣長,你在聚首城當父母官也有幾年了,你也知道,玉皇頂和王母台兩個村素有世仇,苟相遠是想借您的刀殺人呀。”
“哦……”
“你看……”
魏有財遲遲疑疑地說:“這事還沒結案呢,緝匪隊還在審查,這一時半會的也說不清,我也不好……”
劉西坤慢騰騰地把錢一封封掏出來堆在桌子上,說:“柳家是小戶人家,雖然比佃戶略微強點也強不到哪裏去。他們也沒什麼東西孝敬您,就賣了牛賣了糧食,連地裏還沒刨的地瓜都賣了才七拚八湊地弄了這二百塊大洋,你給弟兄們分分吧,一人喝碗丸子湯。”
魏有財眼前一亮,臉上立時堆起了更加嫵媚的微笑,輕輕一笑,說:“你看,劉老先生,你的親戚就是我的親戚,給咱自己辦事還花錢幹什麼?這不是外道了麼?”
“這是他的一點心意,他不表示表示心裏老覺得不踏實。”
魏有財又瞟了一眼那堆誘人的銀洋,說:“心意我領了,這錢嘛……我身為黨國官員,理應造福一方,為民盡忠。明察秋毫,秉公辦事是我應盡的職份,怎麼能收人家的賄賂呢?再說,我也不缺這點子錢花,如果給兄弟們分分呢……”他瞅了劉西坤一眼,說:“兄弟們那麼多,一個人也分不到仨核桃倆棗的。我看,您還是拿回去吧,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我保證辦得讓您滿意。”
劉西坤沉下臉來,說:“嫌少?”
“哪裏,哪裏,二百塊大洋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個天大的數目了。”
“那就收起來吧。”
“這……這怎麼好意思。”
“自古沒有黑手支使白手空手套白狼的,你就別客氣了。”
“這……這……”魏有財故意作出一副為難的樣子,皺了皺眉頭。
劉西坤明白他的意思,幹脆把話挑明了,說:“魏縣長,姓柳的是吊了包的豆腐渣——沒多少油水,能湊這些錢已經費了天勁了,你就將就將就吧。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他如果把事情捅到上頭去,泰安萬一再插手這件事……到時候,咱人情財情可都不好看了。”
魏有財見話說到這個份上,知道對方沒有多少油水可撈了,心想:如果真那樣了的話,到時候恐怕連這二百塊大洋也……他心機一動,妙計上湧,忙轉了舵,說:“劉老太爺,我倒真沒別的意思,隻是不想讓人家說我貪財賣法落個貪官的罵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