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踩扁的嗎?學姐她踩的?
明彥雖然有這麼懷疑過，不過倒也想不到亞夜這樣做的理由。
應該是自己想太多了，他回去打掃的崗位上。大概過了三十秒，亞夜又帶起新的話題。
「真田學弟，也是趁這個機會我才想問你。你和桐條學妹之間是什麼關係呢?」
「我們是同伴。」
沒其他意思，明彥立刻做了回答。
同伴。沒有比這更適合形容美鶴的字眼。
「我知道你們感情不錯，恩。所以才會想問，是什麼樣的同伴哪?」
「哪種同伴?」
這是個不好回答的問題。實在不可能和對方談到暗影、影時間或者關於特別課外活動社的事情。但是不說明這些的話，又該解釋成什麼樣的同伴呢——
和暗影戰鬥的同伴，明彥不能這樣告訴對方。
「哎呀。該不會……是那種不能說的關係吧?」
「怎麼會………………我們是住在同一間宿舍的同伴啦。」
絞盡了腦汁，明彥這麼答道。暗影的事情，對一般人是保密的。
這麼說起來，我是有聽說過這件事啦——不會有問題嗎?讓男生和女生住在同一間宿舍?」
這種疑問，要說當然的話也是當然。亞夜將問題拋給了明彥。
思春期的男女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這種情況下即使是犯了什麼過錯，社會上應該也不會多驚訝才對。正因為如此，世間才會有男生宿舍、女生宿舍的分別存在，但在明彥所住的月光館學園岩戶台分舍這裏，男女是住在同棟建築裏的。
「即，即使問我也沒用吧。再說，管理宿舍的是理事長幾月先生啊。」
喔——亞夜這麼發出了頗有深意的聲音，但明彥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沒辦法看向亞夜的方向。
微妙地有種待不住的感覺。理由是什麼?明彥想過，卻找不到蛛絲馬跡。
在這之後，亞夜沒有再提出其他話題。
兩個人隻是默默地繼續打掃著。
回神過來後，才發現社辦都已經整理的差不多了。
從開始動手算起，所花的時間連三十分鍾都不到。
「你看吧，兩個人一起做快多了。」
這麼說道，亞夜以笑臉朝向明彥。
「是啊。」
在內心裏，明彥有感覺到。如果自己是一個人做的話，應該連一半都還沒整理完。話說回來，要是亞夜沒有出現，自己或許到現在還在進行鍛鍊吧。
「真的幫上了我大忙，謝謝學姐。」
明彥對著亞夜低下頭。對著他的頭，亞夜輕輕用拳敲去。
「不要對我低頭——我說啊。」
亞夜明顯是想說些什麼。不好好聽不行，這麼認為的明彥一臉正經地拾起頭。
忽地一指，明彥的鼻子被人用食指給指住。
「真田學弟，你責任感強是件好事。可是我覺得你也可以再想想，要怎麼去依賴自己的同伴。為什麼整理的時候沒叫大家來呢?」
「我以為自己一個人就能整理完哪。」
亞夜直直地彈了明彥的鼻子一下。
「主將的責任是一個人做完所有事嗎?我想不是這樣吧。」
明彥不自覺地摸起鼻子。盡管並不是很痛，但他還是嚇了一跳。
「是這樣啊。」
因為壓著鼻子的關係，明彥發出了呆呆的聲音。也許聽來很好笑，亞夜嘻嘻笑了出來。
「我們也走吧。現在出發的話，差不多剛好能準時到購物廣場呢。」
亞夜開心地拉起明彥的手腕。就這樣被拉著走出腳步，兩人離開了社辦。
——自己就是不習慣和這位學姐相處哪。
兩人相處的步調，全被亞夜隨興而至地主導著。
但不可思議的是，明彥並不會覺得不愉快。
離開人影變少的學校後，明彥與亞夜比肩走出校門。
就在他們前往桐木購物廣場的途中。
「~~」
亞夜的心情出奇地好，甚至還哼起了歌。
街道上的櫻花連花蕾都還沒長出來，當時是尚能感到寒意的三月平日下午。
往來的人影並不算多。即使如此，哼著歌的女高中生似乎還是相當顯眼的樣子。行經而過的路人時時會轉過頭來，特別是女性——女學生轉頭的傾向特別強。
「歡送會這麼讓學姐期待嗎?」
綁成馬尾的頭發隨著亞夜的腳步，正帶有節奏地搖曳生姿起來。朝著就氣氛而言好像就要開始蹦蹦跳跳的亞夜，明彥問道。
「歡送會?嗯，還算期待啊。」
還算期待。這點程度的盼望，卻表現得那麼心情浮動，不是很奇怪嗎?
明彥是這樣想的。
「在我看來，學姐似乎非常期待就是了。」
「是嗎?」
「從剛才就一直哼著歌，而且好像都快要蹦蹦跳跳起來了呢。」
「是，是嗎?我看起來像有那麼興奮嗎?」
像是偷笑的臉被人瞧見那樣，亞夜露出害羞的反應，然後她忽然用兩手遮著臉，就這麼停了下來。
晚過一步，明彥也停下腳步。他轉過上半身。
「怎麼了嗎?」
「什，什麼事也沒有啦——」
即使隻是這樣對話著，行經的女學生偶爾遺是會轉過頭。
「太沒有自覺也是個問題呢。」
不知道為什麼，亞夜突然繃起了臉。她開始用著像是要把明彥甩在原地的速度，大步大步地粗魯走去。
「學姐。一下子又走得這麼快，是怎麼了嗎?」
明彥焦急地追著亞夜。步伐的差距讓他很快就趕上對方，然後並肩走了起來。
「真田學弟啊，你知道自己在女孩子之間還蠻受歡迎的嗎?」
「受歡迎嗎?」
自己倒不會因此而得意，不過是有注意到類似的跡象。每次每次，都會有女孩子毫無意義地——這是明彥認為的——看著自己而尖叫喧鬧起來。明彥知道這件事。
「我不太喜歡為了無聊的事情而大吵大鬧就是了。
亞夜忽然重重地用肘子頂了明彥側腹一記。這是陣挺有份量的衝擊。
「——你這木頭人!」
這次換明彥嚇到而停住腳步。木頭人。他不懂對方的意思。
這麼說我，是什麼意思呢。
當明彥想問出口的時候，亞夜在數步前轉了身。
「雖然那些女孩子也都知道啦。」
不知道為什麼，亞夜露出的是笑臉。
——她不是在生氣嗎?
——搞不懂。搞不懂時任亞夜這個人。
「走啦，快一點。社團的人都在等呢。」
再度讓裙子轉過一圈，亞夜腳步輕快地跑去。
一會興高采烈一會生氣，然後心情又突然轉好。亞夜的反應顯得斷斷續續的。
明彥則是一頭霧水。
「你回來啦。」
剛過晚上八點。明彥回到月光館學園的岩戶台分舍時，是由美鶴的聲音所迎接的。
穿越玄關後首先來到的地方，在宿舍裏是被規劃成為大廳。
宿舍裏設置有令人聯想到旅館的櫃台，而櫃台前方則擺著矮桌與沙發，騰出的空間大約可供十個人在此休息。
環繞在矮桌旁邊的沙發之一，上頭坐著美鶴。在她旁邊的是由香裏。
然後在另一張沙發上，則有一名麵容溫和的男子安坐著。
略卷而稍有長度的頭發與無框眼鏡，是那人的特征，適合用好好先生來形容的這名男子便是月光館學園的理事長，幾月修司。
「回來得還挺晚的呢，真田同學。拳擊社的歡送會鬧得很久嗎?」
「因為是唱卡拉OK啊。興奮的家夥還不少。」
答話的明彥也坐到了沙發上。
「興奮的明彥嗎?讓人很難想像哪。」
嗬嗬，美鶴輕聲笑道。看來在她心裏所想像的〈興高采烈的明彥〉，似乎是很有意思的狀況。
「對啊。」由香裏也點頭。
「真田學長看起來不像是會玩鬧的人。就算去卡拉0
K唱歌，好像也會一個人待在房間角落默默地做著屈膝運動的樣子。」
「屈膝運動嗎。有可能哪，如果是明彥的話。」
美鶴帶有笑意地說道。幾月也笑著。
呃，對此明彥略有憤慨。他認為自己並沒有嚴肅到那種程度。
「隻是唱個歌炒熱氣氛的話，我也做得到好不好。不然我幹脆在這裏唱一首吧?」
「真田同學唱的是怎樣的歌?」幾月問。
掌心一握，明彥將拳頭停在胸前。那不是拿麥克風的姿勢，而是準備與對手短拳相交的架勢。
「當然是唱『CHAMPION』啦！！」
明彥看到幾月的眼鏡好像下滑了一點。
「……『CHAMPION』是嗎……你提的也是首挺生澀的曲子哪。」
「——沒聽過這首歌呢。是西洋音樂嗎?」
由香裏說。美鶴似乎也不知道，便向幾月問起。
「我也不知道這首歌，理事長您聽過嗎?」
「算有吧。這是一首唱拳擊的歌，我也隻是在介紹老歌的場合聽過而已，曲子寫出來的年代就不清楚了。應該在我剛生下來的時候吧，是那一陣子的歌。」
這麼說著的幾月偏過了頭。
明彥最愛的一首歌，就是這麼有年代的曲子。
「什麼嘛，嶽羽和美鶴都不知道嗎。」
明彥站了起來。
「那你們聽好了。一定會讓你們驚為天人！」
「求之不得。」
美鶴把身子挪向前。看來她對明彥唱的歌似乎很有興趣。
真傷腦筋，另一邊的由佳裏，則是一副想這麼說出口卻又不能講的微妙表情。
幾月用著困擾的臉指向桌上。
「……歌下次再唱吧。喏，要不要在冷掉之前先吃一吃?我想到真田同學你喜歡，就在來這裏的途中買回來了。」
一隻白色塑膠袋擺在桌麵，明彥其實從剛才就一直在意著裏頭飄散出來的甜甜香味。袋子上印刷有〈海牛〉的商標。
那是位於岩戶台車站前的飲食街上，某家牛井店的塑膠袋。
裏頭裝的，當然是外帶的牛井。四人份。
這家海牛的牛井，是明彥每個禮拜都會吃上幾次的。
每天吃也吃不膩。倒不如說，每天都會想吃一次——換言之就是明彥的最愛。
「如果在外麵吃過的話，是不用勉強啦。有胃口的話，要吃嗎?」
「那我就不客氣了。」
明彥馬上回答了對方並且重新坐好，一手則拿起四方形保麗龍容器的牛井便當。手腳俐落地拆開筷子，明彥掀起盒蓋。近似壽喜燒的肉汁香味頓時冒了出來。
朝著熱氣騰騰的牛井，明彥迫不及待地伸過筷子。
幾月也開始吃起牛井。不過，美鶴與由香裏卻沒動手。
「我不太餓。因為在歡送會先吃過晚飯了。」
被由香裏幹脆地回絕掉，幾月將目光轉向美鶴。
「桐條同學呢?」
美鶴帶有歉意地小小搖起頭。
「我也不用了。學生會的歡送會成員在購物廣場的咖啡店集合完之後，就去了桐條財團的餐廳。雖然是我和店裏交代的，不知道為什麼，店主好象是費心過頭地做了招待，幾乎到浪費的程度。所以一群人都吃了份量有點超出常識的菜……。」
「哈哈哈。桐條同學親自去預約的話，店主當然會鼓足全力來招待了。」
「以我來講的話，因為學生會的成員也都很高興，倒是不會覺得不愉快就是了。不過，還是吃得太多了點——不好意思，理事長。讓您難得的好意白費了。我從以前就很想吃一次看看的。」
美鶴像說悄悄話地低喃出來的聲音，明彥並沒有聽漏。
「那麼，有空的話我請你吧。所以，你的牛井也給我好嗎?」
「隻要想到廚師做出這道牛井的心意，就不該浪費才對。雖然可惜，與其讓料理冷掉，還不如先給人享用——不得已了。」
用詞鄭重過頭，而又真的萬分遺憾的美鶴將牛井讓給了明彥。由於生在名家桐條這樣非凡的環境下，牛井一類的垃圾食物，美鶴幾乎都沒有吃過。
「……什麼廚師啊。牛井就是牛井啊，不用這麼誇——」
由香裏對美鶴疏離庶民生活的用詞苦笑出來，跟著補了一句。
「真田學長，可以的話我的也拿去吧。不然也蠻可惜的。」
「可以嗎?」
明彥藏不住心裏的喜悅。幾月用著複雜的表情吃下一口牛井，在吞咽下去之後，才再度開口。
「先別提這些了。昨天你們去了塔爾塔羅斯吧?結果怎麼啦。」
「成果可以說是零，隻有一件事比較讓人在意。」
比較讓人在意?聽過美鶴的話之後，幾月重覆一次。
「明彥目擊到像是人影的物體。沒能看到它的真麵目就是了。」
「人影嗎。」將視線挪到半空中，幾月思考起來。
「不是人形的暗影嗎?」
「事到如今，我也隻能這麼想而已了。再怎麼說，那家夥最後是消失在塔爾塔羅斯深處的。而我，則是在那裏就折回來了。」
明彥一邊幫美鶴的話做起補充，一邊將空的保麗龍容器擺到桌上，然後伸手就要拿起第二碗。他那旺盛的食欲，又在眾人眼前逐步將碗底掃平。
「裏麵嗎。這樣的話應該還是暗影吧。可以比用上〈S.E.E.S〉變成PERSONA使者的真田同學走進迷宮更深處的人類，應該不存在吧。」
嗯嗯，幾月一個人擅自認同起來，並不斷地點著頭。
「總而言之」美鶴改變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