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站起來,把緊閉的窗戶推開,一陣熱風灌到她的眼裏。
還有手機在桌子上劇烈地振動,忽然間,忍耐很久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她握住手機,跑到茶水間,再也忍不住哽咽出來,“我……”
他人在上海虹橋機場,從成都回來準備參加某個企業界年會,飛機剛著陸,坐在頭等艙的他就聽到空姐們斷斷續續說話的聲音,什麼地震,什麼成都,什麼雙流機場,細細思索下,才覺著自己逃過一劫。
不假思索地打開手機,剛撥通宋佳南的電話,她壓抑的哭聲就傳來,他是真的嚇了一跳,轉眼間就看到機場大廳裏的電視屏幕上,所有的節目都變成了新聞頻道,短短的一個小時內,當地的媒體和央視記者全部到了現場。
一些刻意選取的圖片上,殘垣廢墟倒塌在他剛剛停留過的地方,宋佳南的聲音緩緩地傳來,話說得不是很完整,但是他明白她的意思,不住地好聲安慰。
那邊有人喊她的名字,他聽見窸窣的紙巾撕拉的聲音,然後就是她甕聲甕氣的聲音:“我們報社派記者去災區,可能我也要去了,你沒事就好。”
不等他說什麼,電話啪地一掛,就隻剩下嘟嘟的聲音。
再打也不接,也許她真的有些忙,蘇立隻得苦笑走出去,回到辦公室一上網一看,關於地震的那些圖片和報道一條條,觸目驚心。
這時候離地震發生不過才一個半小時,官方的報道,還未來得及深入。
立刻打電話給蘇瑾,給方言晏,給父母,然後再打宋佳南的電話,卻一直占線。
而宋佳南也是一遍一遍地打給他,也是一直占線,跟她同去的幾個年輕的記者有的給家人朋友打電話,有的壓根兒就瞞著不說,報社門口那些水和食品一箱箱地運送到隨行的車上,在場的每個人表情都是一種前途未卜的凝重。
她隻覺得心煩意亂,手心攥著的手機背麵都是汗,剛把電話掐斷,想再重播一遍,他的電話就來了,他的聲音不似以往那樣的平緩和冷清,竟然有說不出的焦躁:“宋佳南,你真的要去?”
他有權利、有私心攔阻她出去,他剛回來,從死亡線上僥倖逃過,她卻把自己硬生生地送到危險之中,前途未卜的災難中。
“我要去。”她抬起頭,看了一眼天空,明明才過了三個小時,就覺得一天將盡,每分每秒都漫長得讓人心慌,“我去。”
蘇立的聲音戛然而止,最後她聽見他跟司機說:“去南平的軍用機場。”
同行的有五六個報社及省台的記者,其他都是人民醫院的急救醫生,帶來大批的藥品,穿著白大褂,背著急救箱,領隊的年輕醫生手執一麵大旗,上麵是紅十字還有醫院的名稱,看上去很惹眼,記者們抓著他們猛拍,用手機傳照片,最後來了一句活躍氣氛:“為啥我們電視台(報社)沒有這樣的旗子!”
因為是軍用飛機,空間狹小,那些物資是盡量地往上送,壓得滿滿的然後人再坐上去,光是裝載物資就用了好久的時間,天漸漸地暗下去,報社的小靈通上傳來消息,“第一批記者已經到了報社的成都記者站。”
沒說多少話,大概每個人心底都壓著一塊大石頭,宋佳南坐在機艙裏往外看,她清晰地看到一輛黑色的奧迪,是軍牌,打了個彎停在匝道上,一個熟悉的人影走出來。
他也許看不到她,有軍官走上去跟他說話,他微微地點頭,目光一直看著自己飛機的這個方向。
她卻看得真切,隻覺得心酸,好像要生離死別一樣。
然後飛機就開始滑動,因為是軍用飛機,乘坐起來很不舒服,仿佛身上的每一個器官都在震盪,眩暈的讓人窒息,她忽然間想起手機還沒關閉,打開一看,一條信息赫然在目,“宋佳南,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默默地關掉手機,然後閉上眼睛,什麼都不去想。
兩個小時後軍用飛機降落在機場,所幸信號還好,她給父母和蘇立打了電話報了平安,領導的指示就下來了——跟隨人民醫院的醫療隊做報道,注意安全。
成都的情況比她想像的要好很多,沒有預計中的殘垣斷壁,到底是大城市,地震後的秩序已經基本恢復,空曠處搭滿了帳篷,交警和武警在安排交通秩序。
天已經大黑了,醫療隊那邊有車,預備冒險去重災區的,宋佳南一咬牙跟著幾個記者上了車,其餘的人因為天黑找不到車都去報社的成都站留守待命。
醫療隊有個的年輕帥氣的醫生,很是照顧他們這些記者,不斷地催促他們吃東西,宋佳南有些暈機,隻能喝下幾口水、吃兩塊巧克力。
車行兩小時,才見識到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因為下雨,天黑,山路已經開始崎嶇難行,一路上不斷遇到賑災的車隊,或者運送傷員的救護車,越往前走路越是危險,山上不斷有小的落石,打在車頂上嘣嘣亂響,一波一波的小餘震,讓每個人都心驚膽戰。
一車的人眉頭越鎖越緊,有些醫生閉上眼睛,安靜地等待到達目的地,一路上昏昏晃晃,很多人都被晃得淺淺地睡著了又被晃醒,淩晨時候才到彭州惠民醫院,剛下車,所有人在帳篷裏倒頭就睡。
宋佳南還沒睡實在,淺淺的夢裏好像有一層薄霧困擾住她,看不清摸不著,忽然鋼質門窗發出刺耳的尖叫,旁邊那個小記者一翻身跳起來,“餘震!快跑出去!”
空地上站滿了醫療隊的成員和記者,很多人心有餘悸地看著茫茫的天空,有人又困得回去睡了,宋佳南這才想起要跟蘇立聯繫,拿起來手機看到十幾個未接電話,都是蘇立的,她心頭一酸,艱難地用短信回覆:“我沒事,隻是很累,我會注意安全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