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廣州,是一片炎熱和繁雜。在這個陌生的學校,有一條很漫長的林陰大道,一直蜿蜒到宿舍區,可是那裏不再是我熟悉的家鄉的梧桐樹,榕樹和木棉樹交替,綠色蔓延得仿佛永遠沒有盡頭。今天走在這樣的路上,忽然心中有很多話要說,可是卻沒有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於是我想到了你。你在做什麼呢,你推薦的歌我一直都在聽,我找到早年王菲唱的一首歌推薦給你——Do we really care——有時候我問自己,是不是真的能風輕雲淡地看待生命的軌跡,我沒有答案,你呢?”
“我的信?是我的信,你都留著?”
她笑起來,咬住嘴脣慢慢地笑起來,眼眶裏點點滴滴地湧出越來越多的水漬,卻固執地在眼眶外打轉,“傻啊,現在拿出來看幹什麼?你煽不煽情啊?”
蘇立從她手上抽出那封信,然後放在那疊信件裏,“偶爾拿出來看看,你的呢,不會都扔了吧?”
“誰扔了啊,都好好地放在家裏呢。”
“可是應該沒有拿出來看過吧?”他淡淡地笑起來,用手上的紙敲了敲她的額頭,“宋佳南,給我講講你的那些事情,好不好?”
室內的空調緩緩地轉動著扇葉,冷氣裊裊地吹來。
那些過往的畫麵,封存在腦海中的舊膠片,在夜深人靜的午夜慢慢地回放,跟隨時間的腳步,追逐那個青澀年華自己的背影,看客一樣的瀟灑,卻留下一地的不捨。
冬日的陽光總是努力地穿透厚厚的雲層,然後在古舊的庭院裏灑下一地金色的塵埃,斷了的塵緣不肯逝去,隻好用最後的陰影記住曾經有過的軌跡。
她也是這樣去記住一個人,一段時光,一生的年華。
“第一次看到你,是在學校車庫裏,不過隻是你的背影,後來我一直想,如果那天我沒有在食堂看到你,我的人生會不會是另外一個姿態。
“那時候我總是覺得你很孤單,你總是一個人站在走廊上看天,考試時候做完了也撐著額頭看天。你聽的音樂,我努力地去找;你看天,我也愛看;你數學那麼好,我也努力地去學。”
攬住她腰間的手臂緊了緊,“那你怎麼能聯繫到我的?”
宋佳南笑了笑,“你們老師有你家的電話號碼,我那時候頭腦一熱就抄了下來;還有那時候有人告訴我你是學校的BBS上的版主,於是我就試探的去加了你了,沒想到你真的有回應了。那時候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煩?”
鼻子上被輕輕地刮了一下,他輕笑出聲,“還好了,比那些跟我告白的女生好多了。”
“後來你和秦媛媛在一起了,我去了文科班就很少見到你,幾乎是沒再見過,高考完去取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才知道你去了人大,我們恰好一南一北。”
“那為什麼上大學時又開始跟我聯繫了呢?”
“舍不得吧,心中的一塊夢永遠不能圓滿,怎麼也放不下。”
沒有人知道初進大學的她度過了一段多麼痛苦的歲月,焦躁的廣州,潮濕的廣州,那些人說的話聽不懂,宿舍裏三個女生講粵語,永遠沒有她插話的餘地。
她就像脫離母體的雛鷹,在沙漠裏踽踽獨行,尚未會飛,就要麵臨如此的困境。
某一天晚上,焦躁的六月的天氣,按下了曾經的QQ密碼,卻驚訝的發現那個頭像居然是閃亮的。
就像是某個永恆的記號,在她心底,永遠不曾遠離。
“是你?……”
“好久不見。”
她的生活,原本像一潭死水,這次毫無芥蒂的聊天好像是石頭,敲開了一池的漣漪。
慌忙中茫然的對著電腦不知所措的時候,他的話語閃現在屏幕上,“好久沒有聯繫了,你現在在哪個學校?還好嗎?”
幾乎要被晃晃燈光灼出眼淚,她慢慢地回覆:“是啊,我還好,你呢?”
於是就這樣開始了新的聯繫,慢慢地得知他的MSN和QQ,在網上一起看電影,一起聽音樂,開一些無關緊要的玩笑,講一些那年學校論壇上的風流人物,玩一些平凡有趣的小遊戲。
然後開始寫信,搜找一些有趣的東西寄給他,有時候是陳奕迅的CD,有時候是幾米的漫畫,他每封必回,每每也會送給她一些珍貴的CD和書。
她試圖用一顆陌生人的身份和他聯繫,隻是希望知道他最新的消息,還有他現在究竟快不快樂。
時間在回憶的洪流麵前顯得太過渺小,一年,兩年,終於有一天他說:“我想見見你。”
可是她的一切的一切,除了學校是真實的,其他的全部是虛假的,她不是宋憶文,她不是中文係的,她隻是頂著虛假光環小心翼翼地喜歡他那麼多年的一個女孩子。
有些夢境,再甜美,都隻是夢而已,當現實的蝴蝶降臨在夢境的邊緣,一室的花草開始枯萎凋零,她的夢也是如此,脆薄軟弱,不堪一擊。
那夜,她爬到學校古舊的老樓上,整整坐了一夜,想了一夜,那一夜,一個叫宋憶文的女孩子從此永遠地消失。
那麼驕傲的男孩子,她不敢想像她的欺騙對他來說會是怎麼樣的,她不敢乞求他的諒解倒不如主動地消失,那樣也許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候,自己的姿態會尚顯完美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於是就這麼斷了聯繫,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卻不知道那個影子,已經那麼深,那麼濃。
後來她曾經這樣形容過蘇立——我的前半生,好像是一幅由歲月年華刻在墻上的畫,它的手微微地一錯,一塊美麗的片段掉落下來,再粘上去後,這塊失而復得的美麗牢牢地依偎著我的生命,怎麼也不會被剝離,這塊瑰麗的碎片,名字就叫做蘇立。
一個人的生命會因為的回憶而變得很長,也會變得很短。
當她再回首的時候,已經不記得自己的半生是怎麼度過的,反倒是那些片段都有相同的腳註,都叫做暗戀。
記不得是怎麼睡著的,好像她說了很多話,卻不記得怎麼從口中冒出來,她說她在廣州的日子,說她讀研時候嚴厲的老闆,說段嘉辰,說席洛嶼,她就是故意氣他。
她還能記得墻壁上滴滴答答行走的鍾聲,她說話一向又急又快,而他的聲音一直是淡淡的很平和,他說:“以後不準你跟他們出去吃飯,好好收收心。”
她不以為然,他細細地把玩她的頭髮,“他們都是對你有預謀的,男人口是心非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