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毫無目的地手牽手在學校裏閑逛,走過傳設院與實驗樓之間的河岸,當年那幾棵孱弱的小樹已經長大了,草坪上花開得星星點點的,有陣陣涼風吹來,帶著點煙雨朦朧的濕意。

他們一步一步地走著,好像一直很習慣這樣的姿態,那些在大學時候丟失的時光,慢慢地開始倒轉,用時空中的另外一種形式,把愛意延續到十年前的某一個秋日的早晨。

她看了他一眼,從此就是萬劫不復的甜蜜輪迴。

某一個冬日的晚上,他看了她一眼,那束繞在小指上的無名指的紅線,開始萬水千山的蔓延,越纏越緊,於是天涯變咫尺。

回來的時候,宋佳南才覺得涼意深重,甚至有些外感風寒,原以為熱水澡就可以祛除寒意,誰知勞累之後免疫力下降,第二天頭暈怎麼也爬不起來。

誰知蘇瑾又打電話來催,“你們什麼時候回來啊,老天,還有婚紗照沒有拍!”

宋佳南躺在床上默不作聲,覺得運氣衰到了家,蘇立淡淡地說了幾句剛要掛斷,蘇瑾說道:“你知道今天咱媽幹了件什麼事,也不知道誰家的老太婆在她耳邊嚼舌頭根子,說是要咱媽去算命看看你們兩配不配,我估計那人就沒安啥好心,結果咱媽那麼一個知識分子的人,跑到趙半仙那邊,嗬,一算你知道怎麼了——”

“怎麼了?”連宋佳南都好奇地坐起來,貼在手機聽筒上。

“算命的說,佳南旺夫,哈哈,高興死咱媽了,回來就到處說,逢人就說。”蘇瑾嘖嘖嘴,“女人真的是很善變的傢夥,之前還板著臉不同意你們這事,後來也是勉勉強強,這下好了,我看她現在啊,十個秦媛媛都換不過一個你老婆。”

“那不是很好嗎?”

“是啊是啊,恭喜你們了啊,回來請客吃飯啊,先掛了,我還有事。”

宋佳南此刻真是哭笑不得,她眯起眼睛笑道:“蘇立,我是旺夫哦,你可要好好對我。”

“我對你不好麼?”他反問。

“沒有啊。”她心情忽然就變得很好,“我們什麼時候回去,蘇姐姐不說我都忘記了,還有婚紗照沒照呢。”

他站起來取了筆記本電腦給她,“蘇瑾早上發了照片過來,問你覺得怎麼樣?”

“大紅色的旗袍,會不會太艷麗了?”

“結婚都是那麼穿的,白色這件禮服不錯。”

宋佳南看過去,不住地讚嘆,“蘇姐姐的眼光很好啊,我最怕挑衣服了。”

“她好歹也是結過婚的人嘛。”

“這個——結婚好煩啊,想到就害怕了。”

他挑眉,有些威脅地看著她,“怎麼,後悔了?”

宋佳南弱弱地抗議,“喂!幹嘛這麼看著我啊,我是旺夫命啊,你要好好對我,不許瞪我。”

他又貼近了她的臉頰幾分,似笑非笑地說道:“宋佳南啊,麻煩你的感冒快點好起來,不然我就去搬一個招財貓來,效果跟娶了你沒什麼兩樣吧。”

“你敢!”

後來感冒這件事在回家後痊愈的,她連吃了兩副中藥,支支吾吾地跟一家人交代不小心感冒的緣由,惹得蘇瑾笑道:“這兩個小孩,結婚證都領了還跟小高中生似的,手拉手去逛校園,還在風裏吹了兩個小時,真是浪漫到沒話說了。”

方言晏也笑,“哎喲,這莫不是把逝去的青春時光彌補回來,談一場年少的戀愛?人家是先搞早戀,拉完手領證結婚,你們是領證結婚再拉手搞黃昏戀。”

宋佳南也覺得好笑,“是啊,不過這樣其實也不錯,你看我們努力地把大學生談戀愛的程序都補上,也算是此生了無遺憾了。”

“要是我家小孩子啊,我寧可她早戀。”

“對,如果早戀了一定要勇敢地告白,沒可能就早早換了。”

這場婚禮來得有些匆忙,本來兩個人都不是極其重視的,無奈一些場麵上的事情,隻好耐著性子忍受。

六點鍾時候她被叫起化妝穿衣服過禮節,新郎倒是沒什麼阻礙地就順利從娘家帶了新娘出門,隻是哭婚時候,宋佳南一時沒控製住,把臉上的妝全哭花了。

蘇瑾和伴郎方言晏在一旁叫好,無視親友團的眼光真情流露。

那日的天好得出奇。

湛藍色的天際,是水彩畫中典型的顏色漸變,由近到遠,透亮的藍色纏繞著淡暗的月白,融在天際交接處,空曠深邃的蒼穹,幾朵絹帛似的雲悠悠地漂浮著。

他牽著她出來的時候,被金色的陽光一不留神地,捕捉到了那眉間眼前的幸福。

融融的溫度,空氣中的塵埃被陽光激起,盪漾成圈圈層層的漣漪,宋佳南頭上的白紗,輕煙般地被風浮起,撫過他的臉龐,有些讓人心動的暖洋洋。

不約而同地,兩個人仰頭的瞬間,同時看到了這麼美麗的天。

在這個玻璃鋼筋混凝土,五彩斑斕,綠陰遍布,生氣盎然的城市裏。

如此普通的一天,又這麼特殊的一天。

透過反射的光芒,這個城市的一隅,兩個人手牽手,眼眸裏滿滿的都是那片純淨的藍色,還有回憶,像一本泛著流年光澤的古書,被一頁頁地翻開。

寶馬特意煽情地從他倆的高中母校經過,漂亮的婚車和壯觀的車隊引來了一群趴在教學樓上觀看的孩子們,在此起彼伏的呼喊聲中,年華追憶接踵而來。

她看著窗外,一刻都不敢眨眼,拚命回憶又拚命遺忘。

他忽然喚她的名字,“佳南,婚紗照的時候,加一套學校的吧,我們以前的校服,興許現在還能穿,也許會有種很幼稚但是很青春的感覺哦。

“我還記得你穿運動服的樣子,馬尾辮,在操場上邊跑邊笑。

“還有你穿著那套西裝,很沉著的樣子,上台領獎時卻緊張得把手伸錯了。”

他這麼多天、這麼多年都沒說過這麼多關於她的過去,沒有這麼不經過思考而想到什麼說什麼,那些記憶如開閘的洪水一般泛濫。

一同泛濫的還有她的眼淚,一串一串的,和耳邊的鑽石耳墜一樣,晶瑩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