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小鍾的箭法出眾,又怎敵葉輕的箭既準且狠。隻聞喀喀數聲,韋小鍾一箙箭枝盡數斷折在地。
通體雪白的照夜獅子奮蹄縱身,宛如銀光劃空。葉輕抖開手中雪纓長槍,疾攔在韋小鍾身前,冷硬吐出三個字:
「韋小鍾!」
葉輕這當頭一喝,如一盆冷水潑上韋小鍾的頭,一個激靈,頓時冷靜下來。
皇上昨日在朝會上當眾宣佈了太子與靖海王之女沈慈的婚事。
太子已滿十八歲,皇上又分明有退位之念,太子冊妃,是遲早的事。朝中包括右相韓奉在內的不少大臣都先後表達過舉薦秀女之意,皇上隻說讓太子自行決定。此前太子一律推脫,她尚暗暗高興。這一次定了沈慈為太子妃,竟是他自己的決定麼?
這一事來得如此之快,卻又如此合情合理。
太子和沈慈,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朝中上下,沒人能對這樁婚姻挑出半點瑕疵來,反而要讚譽有加。
須知今上與靖海王原本就是先皇欽指的一對兒,二人亦是兩小無猜情投意合。誰知後來風雲突變,陰差陽錯間二人竟擦身而過,令世人唏噓不已。
所以太子與沈慈的這樁婚事,在天下人眼中,正是彌補了今上不能與靖海王結為夫妻的一樁憾事。
更何況太子與沈慈也算是青梅竹馬,據說沈慈美貌溫柔,寬厚大方,還有誰比她更適合母儀天下?
可她總覺得太子並沒有真正喜歡過哪個女子。她尚存著一絲的希望,以為他不會為了萬裏江山泯一己之真心,以為自己與他這麼多年旦夕相處能換得他一朝相顧,以為……
韋小鍾搖了搖有些混沌的頭,遲鈍地轉向被林玖扶起來的狼狽不堪的莫飛飛,喃喃道:「對不起,飛飛我……」
莫飛飛嬉笑道:「若不是今天被葉寡言折騰慘了,老子豈會連你的幾支箭也躲不過?小鍾姐,老子雖然比你小一歲,但,嘿嘿,絕對是過來人!太子殿下三宮六院是遲早的事兒,以小鍾姐你和殿下的交情,去討個妃子做也不會被拒絕。但老子還是喜歡拿小鍾姐當兄弟,寧可你拿箭射老子,也不想見你成天嬌滴滴地爭風吃醋!」
莫飛飛是廣寧伯之孫,廣寧伯雖隻是閑散伯爵,卻與皇帝交情匪淺,很得皇帝尊重。莫飛飛自幼是個口無遮攔、沒心沒肺的習性,但因心底光明磊落,頗得皇帝和太子的喜愛。
韋小鍾眼圈微紅,勉強笑道:「飛飛你說得對,我這種臭脾氣,還是適合當兄弟。」
她說的「兄弟」,明裏指的莫飛飛,暗中還是說太子。
莫飛飛正要再說,卻聞鍾樓鍾聲悠揚響起,蕩滌層雲。葉輕冷冷道:「散了!韋小鍾留下!」
莫飛飛和左杭等互換了個眼色,一溜煙撤了。
韋小鍾道:「怎麼?某人今天要開金口寬慰我了?還是要看我的笑話?」
她身著絳色騎裝,英姿颯爽。夕陽在她俊麗臉上鍍下一層淺淺金輝,這一剎,寧靜而美好。
葉輕跳下馬來,扯落身上鎧甲,慢悠悠道:「都不是。想和你打一架。」
韋小鍾邊下馬邊道:「開玩笑,我怎麼打得過你!」話是這樣說,已經揮手一掌向葉輕胸前拍去。帶了她十分勁力和心中積鬱,淩厲凶狠。
葉輕雙手背於身後,側身避過,道:「不動內力,讓你雙手。」
韋小鍾不再言語,運開雙掌,疾風暴雨一般襲向葉輕。葉輕果如其言,但腿腳上毫不留情。韋小鍾本覺得佔了葉輕便宜,開始還留了三分餘地,著了他幾腳之後才知他說打那就是動真格的,便也發起狠來。韋小鍾身形輕盈,如靈蛇陸起;葉輕招式剛健,若虎躍生風。韋小鍾一腔情傷之痛,盡數洩於這場打鬥之中,一招一式無不傾盡全力,不拚得筋疲力竭不肯罷休。拆的數百招下來,韋小鍾汗濕衣背,隻覺得酣暢淋漓。虛晃一招哎喲叫了聲,趁葉輕愣神形緩的空隙猛然一掌擊落他肩,得意
道:「兵不厭詐!」
不料那一掌擊中,葉輕不防之下竟本能地運起內力抵抗。韋小鍾隻覺得手上大力一震,整個人站立不穩向後倒去,幸好葉輕捉住她手將她拽了回來。韋小鍾恨道:「你又用了內力又用了手,你輸了!」
葉輕點點頭,放開他手,一轉身躍上照夜獅子,疾馳離去。
韋小鍾隻覺得手上餘熱猶在,像一簇火苗在灼燒。怔怔看著他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挺直剛硬如石削仞壁,心中莫名的又酸又辣,張著嗓子喊了一聲:「葉寡言!」卻又不知道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