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伸手不見五指,不知道從哪裏吹來一絲絲陰森森的寒風,緩緩吹著不著痕跡,卻好象能把人的靈魂一絲絲,一縷縷刮成渣子,刮成粉末,刮成最微小的塵埃。
柳翎抱緊雙肩,哆哆嗦嗦漫無目的的遊蕩著,渾身抖得象寒月裏打擺子。
她這是死了?還是剛剛做了一個鮮活的夢,黃醫生不是說這種手術成功率非常高,根本不用擔心的嗎?不過就是切除一條斷了的下肢,比起挖腫瘤來就是小菜一碟啊!可她剛剛經曆過的又是怎麼一回事?那一群鄉土氣息濃鬱的村民,籬笆牆上開著的南瓜花,撒潑打滾的農家老婦,紮著雙掛髻的少女,甚至粗布巾上那股子汗味都清晰可辨。
難道——是夢到了上輩子的片段?
原來,她上輩子也叫翎翎啊,名字到是沒變,隻是可惜沒見到那個被打的媳婦兒,是不是也跟這一世的媽媽一個樣子?
媽媽在朋友圈裏是出了名的獨立剛強,事事不落人後,以前隻是個普通農村婦女,跟隨爸爸來到縣城打工後,兩人白手起家經營一間茶社,管理的風生水起,大半個城都知道她家的茶社。她這個獨生女兒一直就是個不知道人間疾苦的大米蛀蟲,
學了個不怎麼熱門的園林設計,畢業後連工作都懶得找,每天宅在家裏混吃等死好幾年,媽媽還總怕委屈了寶貝女兒,每天變著花樣搗鼓好吃的送到嘴邊,爸爸拿這樣的媽媽是一點轍都沒有。
半個月前她蹲在家裏實在有點兒膩了,突然產生了出去走走的想法,於是跟網上聊得來的幾個驢友結伴去西藏旅行,沒想到一個不小心翻了車,在山溝裏足足等了兩天才被救起來,人是活了可一條腿沒了,要強的媽媽哭成淚人,爸爸一夜之間白了頭發,她的腸子都要悔青了,還得不斷安慰傷心的父母。
從來沒在父母麵前掉過眼淚的柳翎,此刻隻想大哭一場,隻是,用手摸摸臉,她沒有眼淚!
看來她不是死了,就是靈魂離了體!
周圍還是墨一般的黑,隻有遠處模糊出現一點亮光,柳翎精神一振,拔腿向那亮光跑過去。
青灰色的天空鉛雲低壓,一條水泥鋪就的林間小路縱穿過鬱鬱樹林,帶著幾絲鬼氣森森的陰冷,小路盡頭,福安公墓四個大字赫然在望!
母親由父親攙扶著,頭發斑白,目光呆滯,懷裏緊緊抱著一隻黑色盒子,走到公墓門口,忽然腳一軟跪坐在地上,顫動著嘴唇,兩行淚水無聲滾落,滴在黑色盒子上。
父親把母親抱在懷裏,一向沉默寡言的父親,從來貫徹流血不流淚的這個男人,把臉埋進母親頭發裏一動不動。
白頭人送黑頭人!
柳翎腦袋裏轟然一聲,雙腳發軟,一口氣堵在喉嚨口!
她死了,真的死了!
為什麼她要任性的去旅行,為什麼不把父母的叮囑放在心裏,為什麼要讓他們傷心到這種地步???
“爸媽,你們看看我,我就在這裏啊,就在你們旁邊,你們看看我啊!”
她想摟住這對賜予她生命的老人,她想擦幹母親臉上得淚水,她想貼近父親寬闊的脊背!
可是不行,她做不到,看著雙臂一次次從爸媽身體上穿過,看著父親扶起腳步蹣跚的母親,一步步走進公墓大門,看著身後送葬的親人沉默著穿過她的身體漸行漸遠。。。。。。
天空中一聲驚雷轟響,她再一次昏了過去!
“爸媽,我在這裏,你們看看我,看看我。。。。。。”
模糊不清的囈語從幹裂的嘴唇裏吐出來,皮包骨的小女孩躺在炕上,小臉燒的一片緋紅,不安的扭動著小小的身體。
“娘,妹妹醒了,妹妹醒了。。。。。。”
“翎翎醒了,翎翎,我是娘啊,快,端碗水過來,絮絮,把熬好的藥端過來。”
耳邊一陣忙亂聲,伴隨著小嬰兒咕咕呱呱的啼哭,柳翎很想睜開眼睛,可眼皮上好象壓著一塊大石頭怎麼都睜不開,巨大的悲傷壓得她身心俱疲,勉強喝了兩口水又昏了過去。
這樣昏昏醒醒,不知道過了多久,意識終於不再隨著她不願意麵對現實的胡亂支配,完全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