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1 / 2)

那機靈模樣的八歲孩童因了對源淩的新奇而著實乖巧了幾日,禮儀了幾日,這幾日讓源淩既欣慰又疑惑——他見這孩子的謙虛肯學,舉一反三由點及麵地認為禮儀之複興有望也;又得聞此孩童頑劣,今卻與事實不符,卻又不願定論夫人之言虛誕。誰知,日久天長,孩童厭膩,便由課堂上的漫不經心,發展到“白日做夢”,最後美夢每被先生打斷,變成了整蠱先生,包括在先生書件中鬼畫符,在衣裳上畫公仔,在麵上畫貓胡子。

另一方麵,夫人時不時來書房請教先生古禮,源淩倍加欣慰,以為連足不出戶的婦人都能好禮,禮儀何愁不複?婦人謙虛求教之餘,不忘以語言暗示之,譬如昨夜連夜雷雨,她恐慌得不能安枕,良人未逝時斷不會如此,又如作詩兩句道“孤燈隻影空倚門,為爾消得人憔悴”雲雲。豈料那不解風情的書呆子熱情提議道,雷雨之夜,須門窗關緊,亦可撫琴蓋雷音,即可消除心中恐懼,也可滌除心中煩惱。又道,夫人孤獨之時大可“與聖人對話”,多讀書,讀好書,並舉薦了一係列記載了“聖人言”的“好書”。

夫人暗示之不成,猜想源淩有色心無色膽,一味裝傻充愣,遂豁出臉皮,意欲明示之,身體力行之。於是於某日太陽正要步入壯年之際,婦人嬌懶無力地從床上爬起,費了個把時辰裝扮好自己,便循著走廊往書房挪步。途中遇見在走廊中瞌睡得正酣暢的小丫頭,遂一掌拍醒夢中人,威嚴地訓斥:“不去伺候著公子卻在這躲懶!”

小姑娘被這聲音一喝,立馬一個激靈醒全了。雖是懵懂年紀,卻也看出夫人今日打扮得特別絢麗,那臉蛋不止形似鵝蛋,連著表皮顏色也模仿起來,不知上邊鋪了幾層粉。杏眼含情,眼角睫毛彎得像矮去的波浪,眼尾透著比秋波還蕩人心懷的柔情,那櫻桃小嘴紅得下蛋下得正起勁的老母雞頭頂的雞冠。小姑娘好好認錯,主母隻好吩咐她一起去書房。小姑娘看著前邊夫人嫋嫋娜娜地在前邊走著,腰肢有節奏地左右搖擺出一條蜿蜒小道,這姿勢倒和雅顏閣門口拉客的女人們有些相似。

婦人見著正在書房宣揚仁義道德的源淩,依著古禮向他行了個禮。源公子慌忙還禮。小姑娘立在少爺一旁,正想在旁免費偷學偷學,受業一番,卻被主母斜了眼,說少爺午餐沒能吃好,吩咐她帶少爺到廚房去補充能量。那孩子在屋裏待得膩歪,聽得此言,忙附和母親,求得解脫。

餘下一男一女,尷尬了小會。源淩問得婦人無事,隻是來聽先生教誨,便開始由禮義廉恥的提出者及各種版本的闡釋,一路談到貞節牌坊的設立、廣泛推崇及其社會意義。婦人迷離地看著源淩,並以蝸牛的速度與精神向源淩靠緊,仿佛那貞節牌坊是給男人們立的。源淩秉著禮義廉恥的精神默默地躲閃開,終於躲到牆壁邊上時,婦人笑了笑,那其中的得意不亞於蜘蛛精看著羅網中的唐僧。待得婦人終於挨著源淩時,源淩恨不能鑽入壁中,隻好慌忙起身,那婦人不防備,軟癱癱的身體撞在冷硬無情的牆壁上。她捂著頭怒視源淩,源淩婉約道:“夫人莫是疲了吧,還請好好休息。”夫人此時隻想吼道,老娘我剛從床上爬起!卻收起怒色,嬌媚道:“是倦了,要是有公子作陪最好。”源淩聽得心驚,恨不能將那話塞回婦人嘴中,又假設要是自己是個失聰者該多好,“夫人是知禮的,斷不該對其他男子說此言語。”夫人的嬌媚的聲音頓時走了樣,變成了激昂的刺音:“哼!真是不識好歹的蠢男人!多少人求我我還不答應!你卻在這擺譜!不就是個小白臉罷了!拽什麼勁兒!”甩甩袖,揚起一陣濃香,威風凜凜理直氣壯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