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前奏
戰爭究竟如何,對於生活在陸地上的人們來說,還是有些遙遠。
然而物價,流言,關於世界另一頭的國度的消息,依舊讓所有人都意識到,戰爭就在身邊。易之明白,在報紙上揮斥方遒批評時政並不會對這一場戰爭有任何的幫助。就像作為大明目前為止明麵上最高領導者的朱鼎鈞被困在紫禁城,而顧斯作為領軍者卻被所有人視為了在整個世界之前代表大明的人。
有些事情當局者迷,站在易之的立場上,卻已經逐漸清晰。從那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開始,大明,或者說是華夏的血脈中,對於權威的挑戰,一代又一代就這麼傳承著。
隻是有些時候,易之也會隱約有著希望一些人能夠稍微尊重“權威”一些。
“大明已經不安全了。”白嫿是這麼說的,她總是這麼一副帶著點譏誚的模樣,好像整個世界的人都欠了她的一樣。易之能夠體諒,因為她的生活環境,的確已經近似於所有人都迫害過她的狀態了。而如今隻不過是她也成為了迫害者的一員。
“但是我覺得這不應該是你這麼選擇的……理由。”易之盡量斟酌自己的語氣,即使站在他的立場上,憤怒是應該的事情。然而易之並不希望自己也成為一個迫害者,所以他總是盡可能為白嫿尋找理由,用溫和一點的方式對待她。
白嫿的眉毛被畫成了高挑的曲線,像彎刀的刀鋒,有些咄咄逼人。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她的臉頰才會顯得那麼瘦削,美麗被尖刻掩飾了三分。她說:“但是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大明已經不安全了,被那麼多國家針對,局勢根本就不是報紙上那麼樂觀。既然一個地方不安全,我當然要走。”
“但是大明是你的母國。”
“對,那又怎麼樣呢?”白嫿活動著空蕩蕩掛在她細瘦手腕上的鐲子,反問著:”你自己也是寫文章的,實話說難道你不知道那些報紙上麵說的都是些什麼胡話嗎?要是那聯軍那麼容易打敗,這都幾個月了,海軍早就該返航了吧?但是看看現在都是什麼避重就輕的話,勝利一定屬於我們?誇獎大明一向堅韌的精神?哈!“
易之搖搖頭,”我是相信勝利一定屬於我們的。“因為他所經曆的曆史就是這樣,所以他從不懷疑中華民族即使跌落到爛泥之中,也能再度站起,絕不讓任何人看輕。
”噗,“斜眼瞥了易之一下,白嫿嗤笑一聲,”大概吧,但是我不可能繼續呆在這個國家,命沒了,什麼都沒了。我可沒那麼大的心去冒險……“
易之不知道怎麼回應這樣的話,就像他一直以來都難以回應那些以“國家愛我嗎”之類的話語譏諷他的人,大約是因為他從來都覺得很多事情是理所當然的,然後卻發現很多事情對於其他人來說並不是理所當然的緣故。但是他會覺得難過。
白嫿還在繼續說著,中間的話他並沒有聽得太清楚,隻聽見最後三言兩語:“被一兩句話,什麼精神什麼主義輕易地鼓動起來,不管不顧地把什麼都交出去?傻子才會這麼做。”
“姐!”他們所談話的暖房的門被猛地推開,摔在牆壁上發出了巨大的聲響。然而這巨大的聲響並不能掩蓋白憶娥幾乎是尖叫的那一聲“姐”。
易之這個學生,恐怕已經在門口偷聽了半天了。因為她一張臉全是漲紅的模樣,胸口起伏著,情緒十分激動。她的眼神渾然沒有落到易之身上,死死盯著白嫿。
“姐!你怎麼能這樣!”她又叫了一聲,這一次,聲音終於脫離了尖叫的範疇,但是並沒有離開太遠,聽上去有些刺耳。
“他們……我們不是傻子!”她嚷嚷著,“你覺得我們是被鼓動的嗎?才不是!我是大明人,我愛她,我願意為她付出,這根本就不需要別人來鼓動!我的同學,老師,不管是趙老師還是越老師,在這種時候都不會有和你一樣的想法!”
“我,我覺得丟人!”嚷嚷著,她的聲音帶上了濃重的鼻音,“你為什麼要這樣呢?姐,你根本就不應該是這個樣子,你明明那麼好,就是在這種事情上不對。現在大家都在等我們勝利的時候,結果你在和老師說這種話,太……太過分了!我要怎麼和其他人說?就是陸先生那個人,他對家裏人再沒良心,至少他沒有像你一樣!”
“你覺得我給你丟人了?”白嫿涼颼颼地插話,“就因為這點事情,你就把我拉扯你長大的恩情都忘了,聽外人的話,就覺得你姐對不起你?”
易之坐立不安。他覺得白憶娥的有些言語,混雜了許多對白嫿而言過分苛刻的信息。然而他卻也不能否認白憶娥的很多想法是從他那裏學到的,所以這一刻,作為“挑撥”了這一堆姐妹感情的人,他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