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袖毫不猶豫地回答,“大人一切安好,阿袖也可放心與大人分別。”
三成的臉色變得蒼白僵硬,這女人把一切都看透了!城內各處都已安插了自己人,不久就會有消息送來,各大名的情況,他也了如指掌。問題是,他隻能視情況作決定。其實,他早就思量過暫避,而且連具體步驟都想好了,隻是“天機不可泄露”。莫說對增田長盛、小西行長、宇喜多秀家等人,連兒女,他也絲毫沒有透露過,真可謂煞費苦心。
“阿袖,你真是個可怕的女子!”
“大人說什麼?”
“在我身邊,沒有一個人能像你這般明察秋毫,一眼就能洞穿人生秘密。”
“大人還休掉我?”
“這,還是把你休掉吧……對我而言,你的確不無益處。盡管如此……”三成笑了笑,歎道,“你剛才說讓我暫避,那麼,若主計頭真的前來襲擊……我究竟當避到何處?”
阿袖冷冷盯著三成,“大人早已心中有數。”
“你剛才說,最好是回到領內?”
“是,還有一處,便是城內澱夫人身邊……”
“啊呀,等等,阿袖。你說得好!澱夫人身邊當然好。但我怎樣才能返回領內呢?即使好不容易退到伏見一帶,亦是四麵皆敵啊!通往近江的路,恐早已被封鎖了。”
阿袖發出一陣清脆的笑聲,“好了好了……不要再說了。因此,還是不能休我?”
被阿袖一語道破,三成不由得急了,“阿袖,你是否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思?”
“是。這一點,從大人最近的沉著冷靜便不難看出。大人若擔心,早就殺掉我了。”
“哼,好生可怕的女子……”三成低吟著,閉了口,把後邊的話咽了下去。之後的打算,他從未對任何人泄露過,竟然被阿袖猜到了。如果再問,阿袖定道:“即為內府懷中。”
確如阿袖所言,若清正等人襲擊石田府邸,三成逃生之路隻有兩條:一是到澱夫人身邊,再就是順澱川而下,趕到自己的死敵——德川家康處躲藏起來。三成已經痛下決心,堅決不進城吊唁。一旦發生意外,他便要尋一條生路。
若向澱夫人求救,將會使武將們更加尷尬。可是,一旦到家康處,結果就截然不同了。家康當前還不至於殺掉他。在家康的庇護下,那些憎惡三成的武將,必會茫然失措。
他們的隔閡在一夜之間消融……若真能讓家康產生這種錯覺,三成還會一箭雙雕。當然,今日城中武將若情緒平靜,他便不必刻意以身試險了。可就連這個秘密,似也被阿袖看破。
三成再次站在了迷惘的邊緣:這個女人究竟是扔掉好,還是放在身邊好呢?倒不必擔心放了她會泄露秘密,可身邊總有一個鏡子般的人,自會心覺悸懼。阿袖連他的猶疑都給看透了,他豈能不難受?
要不是秀賴近臣桑島治右衛門及時趕來,三成會讓阿袖拿酒來,喝完餞行酒之後,不動聲色地殺死她。
“桑島治右衛門從城內火速趕來,說有十萬火急之事要稟告大人。”喜多川平右衛門一路跑來向三成報告時,時已過午。
“好,快請。”不知為何,三成鬆了一口氣——還是先留著阿袖的性命罷。
由於三成的推舉,桑島治右衛門在太閣生前就已成了秀賴近臣,領有一千石祿米。他也和喜多川平右衛門一樣慌慌張張,一走進房裏,就請屏退左右,但三成笑著拒絕了:“這個女子如同我的妻子,不要緊。你有話隻管講。”
“是。”盡管如此,桑島還是頗為警惕地壓低了聲音,“他們已在千鳥間議妥了。”
“參加密談的都有誰?”
“加藤主計頭清正、福島左衛門大夫正則、黑田甲斐守長政、細川越中守忠興、池田侍從輝政、淺野左京大夫幸長,另有加藤左馬助嘉明,共七人。”
“晤,全湊到一起了。那麼,談了些什麼?”
“開始時,他們打算今日就讓此前的監軍垣見、熊穀、福原三人切腹,結果未談妥……”
“誰提出的?”
“池田輝政!”
“然後呢?”
“他們說,趁著大納言故去的絕好機會,立刻包圍大人府邸,害您性命。然後把首級送到伏見內府處。”
“哼!”三成故意大聲道,“具體時辰議了嗎?”
“恐怕就在今明兩日。密談完畢,所有人早早撤了回去。”
三成抑製不住內心的欣喜,飛快看了一眼阿袖。阿袖正在專心為他們沏茶。
“我……”治右衛門忽然倒身施禮,“治部大人的恩情,在下永生難忘。請讓在下從此留在貴府吧,小人乃是抱著必死之心趕來的。但凡用得上,治部大人隻管吩咐。”
三成輕道:“哦,看來必須盡快行動了。”說著,他一副慌亂的樣子,拍手把平右衛門叫了來。
“請喝茶。”阿袖剛一開口,就遭到了三成的訓斥:“你沒長耳朵嗎?混賬!桑島,立刻把這個消息稟告給上杉大人。然後,平右衛門……”他有些發抖,“你立刻去宇喜多大人處,請大人立即出兵增援……這些亂黨竟然無端生事。我若坐視不理,天下豈不亂了套?你們二人快去,完事後火速回來向我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