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這侯府哪一樁事,能逃得過侯夫人雙眼。別看這兩日她消停得很,卻一直關注忘機庭一舉一動。霍川落水開藥,不多時便傳入她耳中,甚至連藥方都清清楚楚。前幾日田老先生叮囑霍川不必吃藥,她沒機會下手,目下因落水受寒,反倒給了她一個機會。
幼時有一回,霍川跟長子霍繼誠起了爭執,兩人身上均負傷。男孩子總有打鬧的時候,擱在普通人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然而陸氏卻誓不罷休,將霍川狠狠數落一頓。非但如此,給他送的藥更是寥寥可數。霍川身前有好幾個青印子,積血淤青,用了陸氏送來的藥並不見好,反而渾身都起了紅疹子。
沒幾日好好的皮膚便一片狼藉,一道道的似是血檁子,可把唐氏嚇壞了。唐氏苦求陸氏許久,才得外出為霍川買藥,原本隻是小傷,足足拖了一個多月才見好。
目下故技重施,霍川反應平靜得多,他垂眸許久,平靜無瀾地吩咐丫鬟:“將侯夫人送來的東西,無論白果或是其他,一並扔出後門。此後若仍有人送來東西,全權交給少夫人處置,我的膳食也由少夫人經手,若再發生此等事,你們都不必平安出府了。”
言罷,那不經嚇的小丫鬟撲通跪倒在地,不住地磕頭請求原諒,“婢子知錯,求世子……”短短片刻功夫,額頭上便浮起一片紅,口中仍舊喃喃不休。
霍川聽了心煩,蹙眉叫她下去,留下田老先生商議此事。
內室動靜引起宋瑜關注,她眼睜睜地瞅著一個小丫鬟哭哭啼啼地退出房間,到她跟前行禮,眨眼便跑開了。宋瑜放下糖雪球,不明所以地到內室查看情況,便見室內兩人皆麵色嚴肅,不知發生何事。
她不敢輕易開口,目光落在桌幾一口未動的白果粥上,“是不是那丫鬟伺候的不好?你還喝粥嗎,我再讓人去熱一熱。”
話自然是問向霍川的,霍川抬手揉了揉眉心,難怪近兩日總覺得雙目脹痛。他揮手示意宋瑜過來,直到察覺她坐在塌沿,伸手將她小手包在掌心,“三妹,日後不止侯夫人,無論誰送的東西都不要輕易使用。鎖在庫房中,先同我報備一遍,若無問題才可放心。”
宋瑜眨了眨眼,很快反應過來不妥,“怎麼了?莫非是……”
田老先生便將方才診斷出的情況一五一十說出,“世子這兩日艾灸毫無見效,同侯夫人送來的白果有泰半關係。此物同老夫開的一味藥相悖,二者相遇會對眼睛產生不利,致使雙目充血,不能視物,請少夫人多加防備。”
宋瑜難免詫異,從未想過陸氏送來的東西有問題,轉念一想又行得通,那位從來見不得霍川好,實屬正常。如此一想,心中憤慨不已,霍地站起來便要去找人評理,“她是故意為之?真是不過分至極,明知你近日在治眼睛……”
尚未走出兩步,便被霍川喚住,“三妹過去又能如何?無憑無據,她未必不會反過來斥責你。你坐下,我告訴你該如何做。”
宋瑜被他哄了回來,仍舊氣憤難平,嘴巴翹得能掛醬油瓶,“我替你生氣,想同她理論。”
都道人心是肉長的,這位侯夫人難道跟旁人不一樣?她雖不是霍川生母,好歹算做長輩,如此處心積慮地對霍川不利,良心上過得去嗎?她實在想不通,一壁氣惱一壁為霍川心疼,手指頭小心翼翼地婆娑他雙眼,眸中泛紅,“郎中說充血了,你疼不疼?我給你呼一呼。”
以前無論她磕著絆著,阿母總會心疼地給她吹起,溫熱柔軟的風吹到傷口上,不一會兒便止疼了。她拿霍川當小孩子看,霍川反握住她雙手,無可奈何地低笑出聲,“有些疼。”
宋瑜低頭凝視他雙目,正欲呼氣,餘光瞥見一旁端坐的田老先生,登時麵紅耳赤地推開,“你同郎中還有話要說,我先出去。”
說罷不等他有所反應,便慌張起身,逃離內室。
田老先生看得津津有味,雙手揣在袖筒裏笑眯眯道:“世子同少夫人鶼鰈情深,讓人豔羨。”
七老八十了還這麼好管閑事,霍川不大願意理他,懶洋洋地應一聲轉移話題,“若從今日起我不再食用白果,可有恢複的可能性?”
田老先生從袖筒裏掏出雙手,拿巾櫛擦洗幹淨後翻看他眼瞼,“需得再觀望兩天,這兩日切莫再食用任何藥物,隻要積血下去了,便無大礙。”
霍川若有所思的頷首,思及陸氏所作所為,臉色不由得益發陰沉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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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送的白果還剩下許多,宋瑜一並讓人清理出來,此事她不願意姑息,否則隻會讓人肆無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