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氣嫋嫋燭光暈黃,軟帳微遮衣衫盡落。
因迷香而沉醉的佳人身姿嬌軟,口中囁囁,愛語不斷。
流螢是知道的,她清楚地知道現在抱她的人是誰,知道這短暫的貪歡之後便是她真正要離開他的時候了。
可那又怎樣呢?
一晌貪歡,一生足矣,她跟了他二十六年,從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就早已將他的模樣深深地刻在了腦海中。
她聽話,守諾,隻要是他不喜歡的事,她從來都不會做,因為她不想看到他皺眉的樣子,不想看到他不快的模樣。
她記得他所有的模樣,或孤傲,或孤寂,又或者看透世事滄桑,而不管何種模樣,都是她想擁抱,想溫暖的。
她至今難忘他憑欄而倚時,那雙眼裏的清冷和孤獨,即便他不止一次說過自己從不知孤獨為何,可她卻還是會因此而心動,心疼。
“師父……”
情到深處,她感受到了與平時的他不一樣的溫度,眼中的淚意也不知是高興還是悲傷。
他們之間,是容不得越矩,以往每當她想試著以人形方式靠近他的時候他便會以責備的神情看著她,而隻那一眼,便足以讓她打消心底的念頭。
可現在,流螢有些顫抖地抬手摸上了那張因沾染上情感的臉,愛不釋手。
郎修琴看著她,銀發盡散,目光流轉,白皙俊美的臉上透著淺淺的粉,此時的他,哪裏還是眾人眼中的神,反倒,更像一個邪氣的妖孽。
“螢兒……”懷中之人太過美好,太過嬌小,使得他絲毫不敢用力,生怕將她給傷了。
可本性這種東西,饒是他自詡聖人也總是無法控製的,便如同他對這丫頭在不經意間產生了不自知的感情一樣。
他想控製,卻抵不過被本能勾起的念想。
這一刻,郎修琴有些想笑,卻又心疼。
想他自十二歲入塔,至今已有七十餘年,這七十年裏,兄長及皇弟們不止一次讓他替自己找個伴,可他卻一直沒有。
為何?
嗬,一國之師,自入塔之日便被大興百姓奉為天神,他們見不得其麵,卻是誠心祈禱信奉。
見未來斷過去,天文地理,上天入地,他是無所不能的,也是聖神而不可侵犯的。
師父仙逝前曾不止一次告誡過他,入塔後便要斷情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他不能有絲毫的情緒,不能有任何一絲為自己著想的念頭,如若不然便被視為不潔,會給整個大興及百姓帶來災禍。
郎家人生性不羈,對祖訓嗤之以鼻,尤其在這件事上,皇兄還未上位前便曾因他進塔這事跟父皇母後大吵了一架。
皇兄說,七弟何錯之有,為何偏偏是他?他是我族人,不是神,難道就因為他生來比別人多了些本事就要承受以後幾百年的孤獨嗎?
皇兄還說,有朝一日,待本殿君臨天下,勢必要將這惱人的玩意兒給廢了。
可,皇兄最終沒有廢去這玩意兒,也未將他從塔中放出來,不是皇兄沒做,而是他自己不肯。
孤獨嗎?
他真沒覺得,或許是已經習慣了,也或許是因為他有能看到未來的本事,所以他不能孤獨,也不能讓人將他從塔中帶出。
聖雪是戴罪之族,他能做的便是在這長達千年的罪責中護得整族人的安全。
他是郎家人,身在塔內心卻不羈,他是自私的,甚至他從未想過自己在這塔中當真是為了庇佑這大興百姓,於他而言,人類這玩意兒有他們自己的生存之道。
生老病死福禍相扣,世間萬物皆要在這世間來經曆一遭,他的存在,也隻是讓郎家人更受人們的喜愛罷了。
他為的,始終都不過是他郎家人,這般自私的他,何以稱得上神。
又何以,讓這丫頭為他如此傾心呢。
“師父……螢兒喜歡你……喜歡你……”
流螢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自嘲,心中猛地一疼,伸手將其抱得更緊,自認為不知羞地想讓他抱得更緊些。
郎修琴心中一動,長身覆上,心疼地吻去她臉上的淚水,再到唇。
唇齒相接,輾轉發側,他將這畢生的溫柔傾覆在她身上,溫柔又熱情,愛憐又疼惜。
最後的一刻,流螢在迷醉中睜眼,手指順著他的額頭,眉間,眼,鼻,再是唇,她將他這不一樣的模樣深深烙在了心上。
流螢想,她這輩子就是記不住她自己是誰,也斷然不會忘記這個人,絕對……不會……
……
一夜的癡纏,再睜眼,外麵依舊天黑,流螢看著帳頂,微紅的眼盛著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