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裏森從未想過會在這裏遇見維維安。
自從兩年前在亞特國王城有過那麼一次不太愉快的相遇後,羞愧不已自責無比的莫裏森便來到了黑月城。他本是箭手,魔力屬性偏向風係,且其魔力極弱,拚盡全力也隻能刮起丁點微風,連吹動頭發絲都成問題。這般條件籠罩黑月城的暗之隱屏根本連氣兒都不來,隨隨便便就放他進了城。
莫裏森進來後便按照安排到了道格拉斯公爵府當下人。前段時間魔皇找到的維維安“公主”鬧得滿城風雨,據說她無論氣質容貌還是儀態吐談均是天下無雙,而且相傳就連膽色身手也是相當不錯。他本來是不太關心此事,卻被興奮無比的其他下人拉著嘮嘮叨叨的描述了三個小時,尤其著重描述了自家公爵和這位小姐之間的恩恩怨怨,於是便想起了一直念念不忘得教宗大人,一邊暗想著這位小姐無論如何也配不上天下無雙四字(至少有教宗大人在,這四字就絕對落不到其他人身上),一邊也想見識一下這位小姐到底有何出眾之處。聽聞昨天這位小姐被請到這裏做客,今天早上便守在這裏想偷偷見識一下。
莫裏森的膽子向來不小,曾為神箭手的他當年參加過不少戰役,兼之他在道格拉斯府一直堅持小心謹慎禍從口出的思想,因此在眾人眼中他隻不過是個沉默寡言的隻知道工作沒什麼愛好的人,沒有多少朋友也沒多少人注意他,因此很輕易的便繞過其他人溜到了這裏,準備從窗口遠遠的看上幾眼,為了防止萬一,他甚至還逮了隻兔子當替死鬼。
運氣很好,天剛亮,傳言中的小姐便出來了——當然這也是運氣不好的一個體現,至少他準備偷偷看上幾眼就走人的打算是徹底落空——為了防止被人發現從而背上偷看良家婦女玷汙高貴公主的罪名,他隻好躲在灌木叢裏屏住呼吸——好幾隻不長眼的蚊子都不客氣的鑽進了他的鼻子。
費盡心思差點把肺憋爆,莫裏森終於從層層疊疊的樹葉間朦朧的看見了一個身影——隻這一眼,如被雷轟,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該怎麼說呢……
六年前的驚鴻一瞥,到兩年前的虛虛實實,再到眼下模糊的一眼——一直在腦海深處的身影,就這麼毫無預兆的被翻了起來,隨之而來翻湧而起的點點滴滴的記憶,狂喜、悲傷、痛苦、迷惘以及壓抑不住的逃避的衝動,劈天蓋地的湧來將他所有的思緒掩埋。
沒有聽到任何聲音,真正驚醒他的是來一股自心底的寒意——僵硬的轉頭,映入眼簾的就是殺氣逼人的黑黝小刀上那一點閃爍的寒芒。
“教宗大人,您近來還好嗎?”
這是他唯一能說的話,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話,也是他唯一關心的想知道的話。
自然而然的恭敬的將額頭貼在地上,他朝聖般的親吻著拖地的衣角:“教宗大人,您平安真是太好了。”
這話別有含意。
維維安挑挑眉:“我毫發無傷在你意料之外?”
“不是的,教宗大人。”莫裏森誠惶誠恐的回答:“這是我最衷心的願望——但您知道的,很多事情不在我們的控製範圍內。”
“我們?”
“是的。賈森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我們兩人走著不同的道路——他朝著他的目標奮鬥,而我卻走在與己願完全相反的道路上。”他微微前傾,再度親吻了一下衣角:“請不要原諒我上次的冒犯,讓我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能再見到您,已是我這有罪之人最大的福音。”
看著匍匐在地的人,維維安終於忍不住一陣冷笑。
好一對表兄弟!賈森瘋狂執著,多少卻觸及真實,而莫裏森,隻不過是個看到教宗光環而忽略了所有光環陰影的普通人——如同大陸上所有洛伊教的教眾——想必在他們眼中,教宗永遠聖潔得沒有絲毫缺點,哪怕是教宗失手殺了人,也是那人命該如此吧。
不過這也是自己曾經努力的目標,不是嗎?一個人的聲望可以控製所有民眾,一個人的實力可以威懾各個國家,一個人的勢力可以影響整個大陸的走向。用聖潔包裹黑暗,站在所有讚譽的巔峰,諷刺的看著世間眾相。
隻不過,這之中往往會出現很多出人意料的小插曲罷了——比如說,賈森的死。
當然,維維安從來不認為自己應該為此承擔哪怕一丁點兒的責任,但不可否認,那一瞬間,他還是有一點點異樣的感覺,細微得可以忽略不計,但時過兩年,仍清晰一如事發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