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生活困苦,生兒育女之後無力教育,將來孩子長大,仍走父母老路。
窮困沒有出頭之日。
難怪這王二聽到搬進蒯良村的地界後,能免鎮魔司稅務,竟然連村莊鬧鬼都不怕了。
趙福生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
半晌後,她才說道:
“如果是這樣,搬進蒯良村,對你確實有好處。”
“這小子貪婪,想占便宜。”
周屯長陪著笑說了一句,王二被吐槽了也不尷尬,反倒露出笑容。
“如果真能免三年稅,我在鎮中辦差,家裏倒不用擔憂,說不定托大人的福,攢幾年銀子,將來兩個兒子成婚,生了孫子,孫子還能讀書,不走我們的老路。”
他說起將來,終於挺起了胸,眼裏竟然多了幾分亮光。
其他差役聽他這樣一說,也有些意動。
“你不怕鬼嗎?”趙福生反問。
“大人不是說已經將鬼收了嗎?”
王二毫不猶豫的道。
這些百姓每年繳納龐大的鎮魔司稅收,對鎮魔司的人的話深信不疑——興許是他們不敢懷疑,也不敢去深思這些人說假話的後果,怕窺探到無盡絕望的以後,便下意識的信了,甚至這樣的差役比普通人更相信鎮魔司驅鬼辦案的本事。
趙福生突然之間覺得壓力很重。
她喪失了繼續說話的興致,直到馬車回到鎮上驛館後都沒有再出聲過。
周鬆既感恐懼又有些慌亂,一路連瞪了王二好幾眼,怪這小子嘴上沒把門的,將大人物惹怒。
村鎮的飯菜稱不上豪華,甚至有些寒酸,但這位老屯長已經盡力了。
席間古建生偷偷溜到趙福生身邊,向她解釋道:
“上個月中,縣裏的龐大人曾來這裏收過稅。”
五裏店屯並非富裕屯鎮。
尤其是隨著萬安縣被朝廷逐漸放棄,縣裏官員、士紳提前得到消息的,已經早做打算。
而消息落後的百姓一無所知,還困守縣城中。
城裏百姓都尚且如此,其餘村鎮消息落加不通,周鬆等人對朝廷安排一無所知,因此暫時鄉鎮尚算平靜。
萬安縣鎮魔司的令司主事更迭換代後,龐知縣迅速開始管理縣中內務,早前七八月在秋收後已經派縣中人前往萬安縣治下各鄉鎮收過稅錢了。
周鬆作為一屯之長,每年麵對要繳納的稅錢半點兒不敢放鬆,早就準備好了,順利將這一關熬過。
為了繳納這一大筆稅錢,屯中差役已經三個月沒放晌銀了。
大家褲腰帶勒得很緊,整治這一桌席麵雖說仍不像話,但周屯長實在無能為力了。
萬安縣治下這樣的情況還很多,五裏店屯相對要好些,至少沒有欠縣城府衙的稅錢。
張傳世也小聲的道:
“有些鄉鎮欠了不少錢,當地官員焦頭爛額的,深怕哪天命都丟了。”
“……”
趙福生無言以對。
五裏店屯的情況可以昭示出萬安縣目前的困境,趙福生要走的路還遠得很。
她在五裏店屯稍作休整,晌午之後便準備啟程回縣中。
臨行前她看著點頭哈腰的老屯長,叮囑他在辦完蒯良村案子後,一定要前往萬安縣鎮魔司向她彙報。
老屯長不敢馬虎,一一點頭應下了。
這位老屯長年紀不輕了,作為一屯之長,他對朝廷來說無疑是稱職的——每年稅收半點兒不含糊。
可是應付了朝廷,下頭差役的俸祿仍要補足,欠下的虧空他拿什麼填補?最終仍有從百姓處征收。
她想起入鎮時那些頭大、腹大卻四肢瘦如柴杆的鎮民,鎮上的人尚且活成這樣,村中那些人又該如何生活?
這一趟蒯良村之行令趙福生心情頗差。
她看到了自己治下村莊百姓的真實麵貌,莊四娘子及蒯村、莊村百姓之死已經讓她很是不舒服。
鬼案倒是容易了結,隨著她馭鬼有成,將來封神榜、地獄一旦開啟,厲鬼倒是好應付,可是促使厲鬼複蘇的緣故則是因為環境所導致的。
根源不改,光是辦鬼案,隻是治標治本罷了。
“唉——”她歎息了一聲,無力的擺了擺手:
“走。”
回程的路上,趙福生興致不高,古建生看出來了,便與範無救、武少春二人小聲道:
“大人好像不太開心。”
“沒有啊。”
範無救搖了搖頭:
“我沒看出來。”
“二愣子!”張傳世在一旁聽得分明,‘嗤’笑了一聲。
範無救聞言大怒,想要跟他爭個高下,但隨即想到這老頭兒馭使了鬼船,心中忌憚,強行忍下這口氣:
“大人挺高興的。”
“大人半天沒說話了。”武少春也道。
他是老實人,也跟古建生說一樣的話,範無救頓時坐直身體,猜測:
“莫非是五裏店屯飯菜不好吃的緣故,讓大人心情不好了?”
……
幾人小聲討論,張傳世並沒有加入其中,他雙手交握放在腦後,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的譏諷神情逐漸消散,表情罕見的變得有些嚴肅。
回到萬安縣時,天色已經擦黑了。
趙福生這一次再回來,龐知縣等人早就得到消息,已經趕到了鎮魔司中。
範必死站在府衙前迎接,當看到兩輛馬車遠遠歸來,車停後看到自己的弟弟從馬車上下來時,他一顆懸了數天的心終於落回原處。
他並沒有急於去與範無救說話,而是守在了趙福生的車前。
當看到趙福生打開車門出來的一刹那,他臉上露出笑容,正欲說話,趙福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