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愛好散步的關係,常常見到莊嚴。又因為我們之間曾有過不愉快的聊天記錄,他對我冷漠有加。而我,就經常刺激他,我是鬼差,他能奈我何?其實他爸給他送來無數漂亮衣服,他卻永遠穿那件黑色條紋校服,我很低級的嘲笑他的校服難看,他若應激性太差我就祭出升級版,“人一向是活力充沛的生物,再生能力比蚯蚓還好,她早晚會清醒過來並忘了你,時間長短而已,你把校服穿爛了也沒用。”莊嚴一酷到底,沉默不語,可我看到他握畫筆的手微微顫抖。此時我又有點愧疚。
和莊嚴的關係有所扭轉是某次,我發現有隻巨型惡鬼去他的大屋搗亂,強索啤酒喝,於是上前阻撓,喝退惡鬼。我是鬼差,維持治安理所當然,莊嚴卻因此感激我,當然他表現的十分隱諱。在我怡然自得,欣賞溫泉上蒸騰變幻的霧氣的時候,他搭訕,梵高和巴爾蒂斯的畫風哪種我更喜歡?他說他喜歡巴爾蒂斯的《街道》。他的問題太有深度太文藝了,我不懂,我等著他鄙視我,但他沒有,他請我喝啤酒。看在啤酒的份上,我附庸風雅,捧場看看他的畫。
莊嚴的畫多是靜物山水,無論靜物抑或山水在他筆下無一不美,應該說是唯美,“近乎無恥的唯美。”我曾這樣評價。他甚少畫人物,起碼我見過的,活在他畫布上的人隻有一個,就是薑如月。莊嚴筆下的如月,姿態各異,一顰一笑,栩栩如生,靈動一如能從畫布中冉冉而出。莊嚴不是經常有好情緒的那種鬼,但畫如月的時候卻是“心”情不錯。其實,鬼已無心,但看到莊嚴嘴角上揚的小小弧度,除了心情不錯這四個字,我也不知該如何形容。
除了畫如月,偶爾莊嚴也講如月,“是她教我畫畫的,她最喜歡畫人物,形形色色的人,包括賣烤白薯的髒漢。她畫最多的是我和我爸,不過現在她隻能畫我了,躺在療養院,在心裏畫。”他說的自戀又得意,可憐又可惡的家夥。這家夥從來不畫也不提他爸,我猜他是不是催眠自己,自認他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有一天,莊嚴又揮毫潑墨,在如月的背上畫了對翅膀,我問,為什麼不選擇和她一起飛?莊嚴說他不能夠,因為上帝造他的時候沒給他翅膀。
我想莊嚴生前並未嚐試過真正快樂的滋味,他敏感,纖細,透徹,特別冷,特別痛,特別空靈,也特別曲折,特別邪惡,這樣的孩子很難快樂吧?一般,活的笨一點愚昧一點的生物比較容易獲得快樂,比如,還沒做鬼之前的我。
我覺得,莊嚴,是個需要很多很多很多很多愛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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