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我。”似有還無,縹縹緲緲,有個低柔醇厚的聲音說。那是我很熟悉的,想念過的,莊嚴的聲音•;•;•;。他回來了嗎?難道他能看到我?從青石裏看出去,池塘月冷,樹影低斜,哪裏有人?我苦笑,原來魂魄也會幻聽。
如流的月色裏,從我左邊慢慢移來一個影子,悄然無聲,那不是人類能有的影子。是誰的亡魂?大年夜不在陰間接受供奉出來遊蕩?影子在我麵前停下,瞬間清晰,馬臉白袍,居然是我的舊搭檔馬麵。我高興萬分,終於見到隻熟鬼,以他的修為應該能看到被封在青石裏我的魂魄,可是我已無靈力,怎麼與他交流?奇怪,他還沒有去投胎嗎?
“新年好,牛頭。”馬麵向我問好。我如中雷擊,馬麵不是馬麵,起碼不是我以前的搭檔,是誰?我看他在月光下摘下自己的麵具,脫下白袍,我震撼得幾欲消失,莊嚴不是莊嚴,莊嚴是馬麵?!我沒幻聽~~
馬麵把他的白袍罩在青石上,我的魂魄感覺到注滿能量。莊嚴全身上下,戾氣全無,婷婷而立,道:“有這件白袍的靈力庇佑,你可以說話了。”
我慢慢的,一字一頓,“你真沒覺悟,還穿這件爛校服,你有很多件嗎?等哪天老子被放出來,一把鬼火全給你燒了。”
莊嚴笑,他的笑容淺淺的舒展開來,映著漫天煙花,有種純到極致的綺麗。他正是我的莊嚴,眉疏目朗,斯文淡定,滿身的書卷味中蘊涵幾分憂鬱,永遠穿校服,過去的時光,在身上年深日久的沉澱凝固。
“你還是那麼沒創意,隻會嫌棄我穿的難看。”莊嚴隨意坐在我旁邊的一塊小石墩上。
我好奇問他,“你怎的做了鬼差?”
“你以前的搭檔辭職去做人,我就接手了。你不是常常講,做鬼差挺好,雖然悶了點,但是福利待遇不壞,我反正也不喜歡做人,就應征來玩玩咯。”
隔了這麼久他還是不願意做人?氣死老子,我冷言,“好玩嗎?”
“還不錯,我可以隨便去聽歌劇並不用換禮服和買票,也可以任意時間去看我爸和如月,生氣了指著我爸鼻子罵,他也不知道他已經死掉的兒子還可以大逆不道。”
太可惡了,當年我怎麼就沒這頭腦,去看免費的外語大片呢?閑暇時光隻顧著陪他。風水輪流轉,如今我虎落平陽,眼睜睜看這廝風聲水起,不甘,“你這等懶鬼,閻君怎會選你當差?”
“我陪他聊藝術,看畫展。”莊嚴語氣矜持,充滿優越感。我忍住放屁那兩個字沒說,雙眼望天,現今是我倍受刺激。
聽莊嚴娓娓道來,“我和閻君有個協議,如果我在不喝忘川水的情況下,做一百年鬼差,不出任何差錯,他就會把你放出來,讓我們一起去投胎。閻君說,沒有鬼可以在不失去記憶的情況下,做一個不犯錯誤的鬼差。那老狐狸,不告訴我你的棲身之處,一百年的期限要從我找到你那天開始算起,我天南地北的找了二十多年無果,要不是大過年的看望我爸,還找不到你。”
一百年?我簡直無法思索,一百年啊,莊嚴竟要被困在陰間一百年?這個一直被我保護照顧的男孩子,怎麼可以做如此愚蠢的事情?都是閻君的錯。我勃然大怒,在青石裏口沫橫飛大罵閻君是老狐狸,為老不尊騙小孩子做苦力。
莊嚴被我罵的不耐煩,製止我,“有什麼關係?做人作鬼不一樣混日子?反正我對做人沒興趣,安啦,以後我常常來看你,等我爸和如月齒搖發落壽終正寢的時候,我接她們去陰間,讓她們後悔自己死的太晚,我還這麼年輕漂亮,她們雞皮鶴發•;•;•;•;”
我真奇怪,莊家財是怎麼養這個兒子的?他變態,相當變態,他辜負我,他~~優哉遊哉,不瞄我一樣,一酷到底,噗的一聲,居然開了罐啤酒喝。他哪裏變出來的啤酒?他明知道我喝不成又饞得很,靠,這廝成心氣死我是不是?我激怒,手握成拳,擂著青石的石壁,氣壯山河,雞零狗碎的罵,“你想害我散掉是不是?我做了什麼你這麼恨我,罰我看見你一百年?比人家做一輩子夫妻的時間還要長?求求你放過我去做人吧,你這麼優秀出類拔萃,要禍害你禍害人啊,不要禍害我們鬼行不行?,反正你上輩子也過的亂七八糟一事無成,我希望你下輩子能過的更加混混噩噩,喂,你發什麼呆啊,說話啊,進化的快點行不行?作鬼做這麼久還不會說鬼話啊,你做人沒技術含量,做鬼也沒技術含量,你混個屁啦•;•;•;•;”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莊嚴,是在很多很多年前的春天,我獨自守店,順便剝一盆青豆,他和如月進來挑選鮮花。如月東翻西選,我耐心招呼,待回頭,發現跟來的莊嚴大概等到無聊,安靜的坐在我坐過的那張凳子上,用他善於畫畫的手指剝一粒粒青豆。
愛上一個人,需要的時間不用很久,回頭的一瞬已經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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