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講武堂。
大教武室外,樟樹光禿禿的,寒風吹來,平添了幾分蕭索。
室內,台下站滿了黑壓壓的粵軍軍官,卻沒有一絲絲雜音發出,隻有大將軍王清朗的聲音在教武堂內回蕩。
“男兒當保家衛國!粵軍昌則廣東昌,廣東昌則中國昌!我深信諸君必不負我之所望!”
“喳!”台下眾軍官一個個臉上滿是激動,整齊而響亮的回答。
若不是大將軍王製定的講武堂學堂內不許跪拜之嚴令,怕他們早就跪了一地,雖不能跪,但也無人敢坐著聽大將軍王訓誡,更不敢用鼓掌表示自己的虔誠,是以堂內才出現了頗具大清特色的這一幕。
葉昭環視全場,話語鏗鏘有力:“一首小詩與諸君共勉!”吟道:“九尺男兒重武功,劍光如電氣如虹;人生自古誰無死?天下布武是英雄!”
“喳!”眾軍官一個個心神激蕩,卻不知如何宣泄。
葉昭微笑下了講台,翩翩而出。
很快,不知道誰帶的頭,台下軍官跪了一地恭送,法不責眾,跟在大將軍王身後快步而出的教官也隻能裝沒看見。
廣州講武堂已經開堂年餘,粵軍管隊以上軍官輪番培訓,不過葉昭也知道,這些身經百戰的軍官作戰各有套路,而他和彼得編製的教材不過是作為一個補充,開闊下他們的視野,增進大軍團作戰的知識,但卻絕不能用教條禁錮他們的思維。
關外諸勇的家眷也早陸陸續續到了廣州,“粵軍”現時在中國的含義,早已經不能用字麵意思作地域的片麵理解,凡是大將軍王所部,包括江西地方部隊,都以“粵軍”自稱。
而講武堂實則主要任務反而不是作戰授業,而是在灌輸“理想”,灌輸給他們的,就是作為中國人的自豪感,作為大將軍王部下粵軍的自豪感,保護家眷的神聖使命,解救萬民於水火的榮譽感。
在控訴發匪罪行之時,不忘同時抨擊軍紀敗壞之湘軍、官軍乃亂國之源,當然就隱隱影射了湘軍官軍背後的北京城那位老祖。
加之隱晦的對大清製度的批評,對廣東變革的推崇,而忠君也就被巧妙的變異為忠於大將軍王。粵軍中,隱隱有了“識大將軍王不識皇上”的苗頭。
灌輸理想,最好用的辦法就是提高其國民認同感和自豪感,東西方均為如此,東方就不說了,西方如所謂的“美國立國精神”等等也莫不如是,往往能令民眾熱血沸騰跟著你拋頭顱灑熱血,講武堂巧妙的漸漸將廣東和國家和擁護大將軍王合而為一,在現實情況下,乃是彙聚人心最高明的手段。
這自然是葉昭的政治伎倆,政治很多時候就是在欺騙民心,葉昭隻希望,自己能是一個例外,在將來,不會令他們失望。
回到郡王府的時候,剛進府門,大管事常順就喜氣洋洋的來稟告:“王爺大喜,大格格來廣州了,就在花廳呢。”常順從小跟在小王爺身邊,自知道小王爺與大格格感情深厚,大格格出嫁時,小王爺年紀還小,可是好幾天怏怏不樂呢。
葉昭微微一怔,大格格是府裏舊人對遠嫁蒙古的大姐的舊時稱呼,尤其是常順,斷然不會濫用這個稱謂。
“大姐麼?”葉昭聲音微微有些顫,這,這可好多年不見了,大姐遠嫁外蒙車臣汗部,出嫁後,再沒回過京,可,可真好些年了。
雖不是一母同胞,但從小,大姐就同自己感情極為親厚,自己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大姐剛剛六歲,常常偷偷跑來逗弄繈褓中的自己,有一次趁著沒人,自己指著桌上蘋果要,可不是,大紅蘋果就擺在那兒,可把人饞壞了。
大姐稀裏糊塗的,就將蘋果咬碎喂自己,自己不小心被嗆到,可巧被母親見到,立時責罵她,還以為是側福晉指示她來害自己呢。
大姐委屈的哭了好幾天,可眼圈紅紅的還是來看自己,自己則扮鬼臉逗得她破涕為笑。
到自己“可以”走路了,大姐就帶著自己走遍整個王府,在後花園捉迷藏是她的最愛,那段時光,真是很開心。
自己七歲,大姐遠嫁蒙古,前一天,大姐抱著自己痛哭了一晚,抹著淚叮囑自己:“景祥,你長大了要爭氣,一定要來看姐姐,答應姐姐,好嗎?”
殷殷話語還在耳畔,可,一晃就十幾年了。
“快,快帶我去!”葉昭第一次如此激動,甚至快步而行時被台階絆了一下,險些摔倒。
跟在大將軍王身後浩浩蕩蕩的仆役都愕然,常順卻是心裏暖暖的,主子念舊,對大格格如此,對自己這些奴才也是如此。
花廳雅素。
葉昭快步進廳,目光就再離不開那微笑看著自己的明秀貴婦,大姐漢名靜貞,人如其名,永遠是那麼文靜,秀秀氣氣,斯斯文文的。
“大姐!”葉昭快走幾步,眼眶有些濕。
“你,你長這麼大了?”靜貞微笑著,眼圈卻紅了,急忙拿起手帕輕輕擦拭。
“是啊,景祥長大了!”葉昭心裏酸酸的,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廳內,還有兩個蒙古貴族打扮的漢子,都是金環銀戴亮閃閃一身飾物,服侍粗獷,麵相彪悍,其中一位見葉昭這作派,眼裏就閃過一絲輕蔑。
“啊,別光顧和我敘話,來,這是你姐夫,這是烏力罕汗王。”靜貞省起,忙著給葉昭介紹。
靜貞嫁的乃是車臣汗部西路五旗劄薩克(旗主)、勃極烈貝勒慶格爾泰。
對葉昭目露輕視的則是慶格爾泰的哥哥烏力罕,襲了車臣汗部東路十一旗劄薩克、克魯倫巴爾和車臣汗。
慶格爾泰極為熱情,大笑著和葉昭擁抱,親熱的很,拍著葉昭後背道:“時常聽你姐姐提起你,以後我們是安達,是兄弟。”
外蒙四部莫說平民,就算諸王公貴族習漢語的也在少數,慶格爾泰疼愛妻子,這些年痛下苦功,漢語倒是說得純熟,而烏力罕的漢語則生硬多了,和葉昭按照滿族風俗執手,臉上隱隱有絲高傲。
下人奉上香茗,葉昭就關切的問:“姐姐怎不寫封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