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媒人(1 / 3)

花姬悠悠醒轉,隻覺得這一覺睡得好香好香,身下軟綿綿好不舒服,可,可好久沒睡這般舒適的床了。

突然一驚,花姬騰地坐了起來。

卻見錦被軟枕,紅幔低垂,再看自己身上,不由得呀的驚叫一聲,卻是隻穿了鵝黃褻衣褻褲,她腦子嗡了一聲,可,可又感覺好似身子沒什麼異樣。

輕輕掀開紅幔一線,做賊般向外看去,卻見暖閣紅木架構,黃鶯鳴枝的薄紗屏風,桃木梳妝台、明亮的西洋鏡、滴滴答答的自鳴鍾,一件件擺設都是那麼新奇華貴。

花姬嚇死了,不知道怎麼迷迷糊糊進了哪位小姐的閨房,看到床頭整整齊齊的兩套衣裙,其中一套紅紗華美耀目,另一套是她本來的穿著。

花姬急忙穿上自己的綠裙,幹幹爽爽,好像洗過了。

她也來不及細想,飛快下床,躋拉上小繡花鞋,慌慌張張就跑出了暖閣,卻見身處一個小院子中,綠柳低垂,石桌石凳,環境清雅。

花姬不敢停留,沿著石板路快步出了院子,卻見四下無人,心中一安,但庭院層層疊疊,屋脊如海,卻實在不知該往何處去。

現在自是離這院子越遠越好,花姬看著那綠蔭中若隱若現的荷花樓、東西配樓,辯了辯方向,沿著石板路向南一溜小跑。

也不知道穿過了多少月洞門、角門,幸好那盔明甲亮的巡更女侍衛老爺並沒有盤問她,可花姬還是嚇得心怦怦跳。

奴婢下人漸漸多了,突然就見前方兩名如同絡腮胡大哥一般的穿著洋布天青色袍子的仆役走來,花姬眼尖,一眼就認出其中一位正是常八爺,隻是常八爺臉腫的豬頭一般,走路還一瘸一拐的。

花姬嚇得心一下懸到了嗓子眼,急忙避到路旁,低頭看著腳尖,祈禱常八爺忘了昨天的事,不要找自己的麻煩。

常八見到花姬立時臉色大變,可比花姬心裏慌上百倍,想遠遠避開,又一琢磨,恭恭敬敬向前打個千,點頭哈腰道:“您,您這是去哪兒啊?”

花姬看不到常八舉動,突然聽到常八的聲音在身前響起,嚇得連退幾步,頭垂的更低,怯怯道:“我,我迷路了,想,想回洗衣房。”

常八心裏暗暗叫苦,這位主子看著怯弱,可一朝得了勢,真就是不依不饒了,又去找小青的麻煩麼?

但沒辦法,又不敢就這麼掉頭走了,隻好恭恭敬敬道:“那,那您跟小的來,小的領您去。”

花姬沒辦法,不敢不從,隻好耷拉著小腦袋,跟著常八的腳後跟走。

過了兩個月洞門,正是昨日花姬給葉昭包紮傷口的小院。

“啊,我認得了。”花姬說完就匆匆跑進了東側洗衣房丫鬟大院,跑得可快了,就怕常八再喊她。

常八無奈的看著花姬背影隱沒在月洞門後,心裏說不上什麼滋味,如針紮般難受,自己喜愛的女子就要受極大侮辱,自己卻沒有半點辦法,還要強顏歡笑領人過來。常八一時有大哭一場的衝動。

現在算是明白王爺府訓中“將心比心,推己及人”的意思。

小青欺壓花姬之時,可曾想到今日?

……

作為洗衣房管事,小青並不是和小婢們一起睡大通鋪,而是和洗衣房另一位管事合住一屋。

丫鬟院旁又是一個大院子,樹木間、鐵架子間橫著無數道麻繩,此時小青正一瘸一拐的指揮著小婢們將洗好的花花綠綠衣衫掛在麻繩上曬晾。

雖名為洗衣房,內府主子的衣物是不用她們洗的,所洗的隻是府裏未成親的丫鬟仆役的衣衫,也負責清洗府裏器皿雜物等等。

日頭下,這些婦人小婢來來往往熟練的忙碌著,有的額頭淌汗,卻幹得甚是起勁兒。

洗衣房中小婢婦人大多是雇傭而來,簽長約包吃包住,每個月兩個銀洋,去哪找這麼好的差事?而且外間說起來在王府做事,那可光采的緊呢。

“我,我來晚了。”

聽到這輕柔似融的聲音小青就是一僵,慢慢扭過青腫的如豬頭般的麵孔,可不是,花姬正怯怯的站在身後。

“小青姐,要我幹什麼,我,我這就去幹。”花姬怯怯的看著腳尖,聲音如蚊鳴,不知道昨天的事怎麼樣了,絡腮胡大哥又在哪裏,更不知道小青姐會不會還打她。

小青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可能因為臉青腫,肌肉變形,聲音有些嘶啞:“您,您怎麼來了?”心說真是看不出,她還會戲弄人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暈倒了,我……”花姬小聲的解釋,又不敢說出昨晚在小姐閨房睡著的事,聲音越來越低。

小青心下稍微安定了一些,她畢竟和花姬相處有些時日,多少知道花姬的性格。看來,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您,您以後不用來洗衣房了!”小青心裏苦澀,要說現在磕頭賠罪,她怎麼都抹不下這個臉,再說,也不知道主子們的心思,自己現在亂說話,可不知道會不會犯主子們的忌。也幸好花姬性子良善,多半不會記仇,以後慢慢再說吧。

“啊?為什麼?”花姬俏臉蒼白,終於抬起了頭。

小青道:“您,您就別問了,剛剛從哪兒來的,就回哪兒去。”見花姬有些迷惑,小青無奈的道:“那,那您跟我來。”

一瘸一拐的領著花姬向外走,旁邊晾衣服的一個婦人卻跑了過來,在洗衣房中,她對花姬算是不錯的,這時就更親熱了,拉著花姬的手,滿臉喜色的道:“花姬,以後可別忘了大姐啊!”又嘖嘖,“看這小手,哪是做粗活的人?天生娘娘命啊!”讚歎不已,好似她頗有先見之明一般,更挑釁的看了小青一眼。別說花姬以後得寵怎樣了,就內宅的姑娘們,要說換這洗衣房管事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小青也不吭聲,現在風頭火勢,她可老實的不能再老實了。

花姬住的小院實則就在內宅朱牆外,緊鄰通往內宅院落銅釘大門,此時大門洞開,幾名帶刀女侍衛來回巡視,見小青和花姬去了那小院女侍衛都多看了幾眼,小青急忙賠上笑臉,花姬卻看也不敢向內宅那邊看。

“您就在房裏等吧?這也快晌午了。”小青領著花姬進了小院,就不敢再進屋子了,在院內槐樹下,一臉叮嚀,就好像大姐姐。

花姬也漸漸覺得不對勁兒了,但她性子柔順,也不敢多問,隻能聽小青的話,目送小青姐離去,就進了屋。

屋內檀香陣陣,她出去的功夫,已經有人來燃了香,而且床上淩亂的被褥都疊得整整齊齊,紅幔也用金鉤掛起,屏風外的幾上,還擺了水果,全不是她走時的光景。

花姬什麼也不敢碰,就這樣站著發呆,不知道小青姐要她等什麼,但她也隻能等。

院內終於響起了腳步聲,珠簾一挑,走進來一人,花姬立時又驚又喜,正是絡腮胡大哥,她昨晚做夢好像還夢到呢。

“絡腮胡大哥。”花姬禁不住驚喜的喊出聲,喊完才知不妥,俏臉一紅,慌忙低下頭看著腳尖,不敢再吭聲。

葉昭一怔,隨即就笑,“這稱呼倒也別致,有意思,有意思,哈哈。”

剛剛處理了幾樁公事,翻閱陸月亭關於公平黨的著作,卻是心裏一動,陸月亭此人,文理清晰,闡述封建製度之黑暗頗有一番見地,更極具煽情把戲,號召“全中國受苦的人聯合起來,打倒封建統治者”,這些著作據聞是陸月亭與一位在香港教會工作的公平黨人合著,看起來卻是已經有了革命黨的基本理論框架,甚至超越了驅逐韃虜的狹隘思想,加之陸月亭與大批公平黨人不知所蹤,這些人以後,若有人資助,說不定就會成了氣候,革命黨,那自然也要革自己的命,此事卻是輕忽不得,卻是要瑞四從現在開始就要多加留意。

對於陸月亭的理論,葉昭並不認同,首先在現時條件下,就算革命成功,還不是天京那幾位一般?新的貴族階層荒誕橫行,洪仁玕的資本主義治國理論隻被他們當了幌子,又哪裏會做真了?再一個打破一切舊傳統舊秩序,對於立國後政策、法治、民生根本沒有概念,可不知道要折騰到幾時才能再次形成有序社會。何況革命黨欲成事,就必然要天下大亂才有良機,這個天下大亂到天下大治的時間,就錯失了追趕歐羅巴的最佳時機,這千年百年中國積攢下來的家底都會被折騰幹淨,就如同前世一般。

所謂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踏踏實實提高最貧困階層的生活水平,提高創造財富的效率,再逐步實現健康的民意社會,才是正途。

葉昭也相信,沒有接下來一百多年的瞎折騰,現今社會有序發展下去,到一百多年後,比之自己經曆的後世,中國人會自信的屹立於世界之林。這個自信不等於後世的自信,絕不會如同後世一般形成各種千奇百怪的思想,偏激、盲目自大、自卑媚外充斥其間,所獲得的信息渠道不同,教育不同,見識不同,而形成各種片麵的世界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