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書陽鬧鍾轟鳴一片,遲鈍地啊了一聲,楊雪芬又急又氣,“我和你爸爸往回趕呢,你給我先過去。”
聽著那邊的忙音,薛書陽慢慢放好手機,重新啟動車子,卻怎麼也成功不了。
蔣韻婷不明所以地按住他的手,輕聲問:“你怎麼了?”
薛書陽循聲側過臉來,她驚異地發現他臉色蒼白,額上全是汗。她正待進一步詢問,薛書陽反手掐住她的手,抖著聲音說:“我看不清楚路,你來開車,去市醫院。”
他腳步踉蹌地和她換了位置,蔣韻婷以為是他生病了,一臉焦急地飛快開車的同時還不忘隨時側頭看他。她從未見薛書陽如此狼狽,他神色痛苦地握緊拳頭蜷在車門邊,呼吸沉重,汗水一滴一滴從額際往下流。
她輕柔開口安撫他,“沒事沒事,馬上就到了。”
他扭頭看她,眼神渙散,都沒有力氣答話。
冒著被罰單的危險趕到醫院,蔣韻婷要去叫醫生,薛書陽又仿佛恢複了體力,已先於一步跑了進去,她擔心地跟在後麵,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到底怎麼了!”
薛書陽無頭蒼蠅一樣在急診處轉了一圈後,終於想起給孔雅欣打電話,接通後就言簡意賅地問:“在哪兒?”
“你不是說我騙你嗎?”孔雅欣的譏諷引來薛書陽的低吼,“我問你在哪兒!”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裏格外引人注目,蔣韻婷去拉他的手臂提醒他小聲,卻被粗魯地推開。
靜靜的對峙後,孔雅欣不情不願地說:“四樓手術室。”
腦袋短路的他忘記了電梯的存在,急匆匆地跑到四樓,手術室還亮著燈,坐在一旁的孔雅欣抬頭不友好地看了他一眼,抿緊嘴唇一句話也不說,
薛書陽淩亂地深呼吸兩次,還是沒能控製自己,一把將孔雅欣提了起來,咬牙切齒地問:“她到底怎麼了!”
孔雅欣也不掙紮,仰頭厭惡地瞪著他,“原來你還擔心她的死活啊。”
“你……”薛書陽憤怒地握拳,手指關節捏得輕微作響。
突然,他被一隻強有力的手拉開,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他和孔雅欣中間,神色嚴肅,冷淡地說:“薛先生,請你保持風度。”
風度是什麼東西?他現在連魂都沒了。
然而薛書陽閉了閉眼睛,複又睜開時,剛才的慌亂已經掩藏好一半,看著孔雅欣問:“他為什麼在這裏?”
孔雅欣撇嘴不想回答,顧星把手中的涼飲遞給她,溫和地說:“手續我辦好了。”
孔雅欣點著頭坐下,顧星才回頭簡單地對薛書陽解釋,“她嚇壞了,你爸媽不在,你又不願意來,她才給我電話的。”
薛書陽被那句輕輕的“你又不願意來”擊得退了一步,頭昏目眩地蹲下身子,搓了把臉後說:“謝謝。”
顧星難得地冷笑起來,“我不用你謝謝。原本以為薛先生連寧寧的職業規劃都要插手,應該是真心關愛她的,沒想到我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你。連我都感覺失望,寧寧大概更是心寒意冷。”
顧星的話句句戳在他心尖,薛書陽無力反駁,不用顧星批評,他已經把自己打入深淵。為什麼不順從本能盡早趕到醫院,為什麼要神經兮兮地懷疑,為什麼在薛寧最需要支柱的時候他卻不在。
他挪步在一旁坐下,盯著手術室發呆,冰冷的牆壁將他們隔離在兩個世界。他忽然想起爺爺去世的那年,他緊急回國,薛寧是第一個跑出來迎他的人,莽撞地抱住他就開始嚎啕大哭,瘦弱的身體縮在他身前,一直在抖。
葬禮結束的雨天,她和他共撐一把黑傘,遠遠地落在人群後,慢慢走下肅穆的墓園。一陣風把不遠處的音樂聲吹過來,她緊緊地挽住他的手臂,低聲說:“我討厭醫院。”
這句話她從小就說,隻是那日聽起來格外讓人感傷。她討厭醫院單調刺眼的雪白和濃厚的藥水味,也討厭大多數假模假式的醫生護士。而現在,她一個人睡在冰冷的手術台上,是不是會更害怕,甚至失去求生的意誌。
思及此,剛在車中接完電話那一刻襲來的恐懼再次淹沒了他。
他從未想過他們會麵對這樣的意外。
他許多次都對薛寧說,她對他的感情隻是依賴,算不上愛情,就如同他告訴自己他對薛寧不過是對妹妹的關懷,沒有愛情。然而得知她真的出事時,身體內的所有係統瞬間自動罷工,他徹底地成了廢人,口不能言、眼不能辯、腦不能思、心亦再無所感。
他曾理智地分析過,他們的關係最壞也就是形同陌路的兄妹,他完全能忍受的。可現在劃過他腦海的瘋狂念頭是,等她醒過來,他一定要握著她的手說:“你還在這裏,真是太好了。”
兄妹又怎麼樣,不倫又如何?
前者不過是他用來藏匿愛戀的幌子,後者也僅僅是一副可靠人心人力掙脫的鐐銬。
以後不準再離開,要永遠愛著我,待在我身邊。
這不再是簡單的占有欲。
他必須看著她陪著她,然後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才會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