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孟春與遊路見麵,遊路仍舊是一如既往的恭敬。孟春看在眼裏,心中冷笑不已,人生就是這樣,任憑暗地裏發生多大的變化,表麵上看去都平靜安樂皆大歡喜的。生活越來越深奧,可孟春卻覺得越來越沒意思了。遊路微笑道:“聖主身係全局,還是不要陪我去找名醫了吧!”孟春看著她虛假的麵粳真想一把抓破他的臉,可是她忍住了,遊路說她喜怒形於色,這個毛病她一定得改。遊路的意思是經過昨晚一番談話,孟春大概再無心思陪他治病。孟春卻以為,既然我要改定意氣用事的毛病,現在豈會聽任心意拂袖而去,況且我見名醫還有大事要辦。
“我知道聖主此行還有一個目的,我猜猜看對不對。”他語調甚敬,兩隻眼睛卻露出挑釁的神色。孟春也忽然微笑道:“你猜吧。”“聖主要去請這位名醫收伏,為落碧宮所用,對吧?日後落碧宮與江湖中人打打殺殺,必然有不少傷亡,聖主想讓他醫治本宮的人。遊路妄度聖主心胸,不知可對?”說完他畢恭畢敬地做了一揖。在孟春看來,這是對自己最大的嘲笑,看來自己的心思都被遊路看清了,她心內如壓火山,麵上卻依舊和藹地笑笑:“真是什麼也瞞不了遊大哥。”趙亮道:“聖主果然是聖主,宮主果然屍主,聖主的心思深密,可宮主居然能猜準,真正令人佩服。”孟春心下不快,卻轉過頭問林再華:“你見過那名醫沒有?”“沒有,隻聽說他醫術高超,卻性格怪異,給人看病完全憑借一時喜好,被人稱作流霞僻人。”“那他所在的地方……”“叫流霞穀,聖主請看,就在那邊。”順著林再華的手指,孟春見著大片的杏林,林上花開爛漫,正如天間霞光鋪在枝頭,精彩動人瑰麗無比。
孟春步入其中,卻再無心思欣賞美景,她現在在江湖中如履薄冰,哪有心思賞山玩景。林再華前去叩門,沒想到門早已朽,輕輕一叩竟然轟地倒下。門倒塌倒不要緊,可門一倒牽動周圍斑駁圍牆倒了一大片。林再華咋舌,沒想到初次到得名醫門前,竟把名醫的門牆給推dao,這不是得罪人嗎?他手足無措地看著孟春,孟春習慣性地朝遊路望了望,希望遊路像以前一樣出個主意,看到遊路臉上平和的笑容卻猛然想起了昨天的事,她定了定心神,說:“先進去,到時候隨機應變。”孟春暗用心語,對遊路道:“難道我又做錯了,鬧得你嘲笑?”話一說,又有些後悔,怕遊路用幾句話把自己咽著,不想遊路用心語道:“在這種情況下也沒有別的辦法。”遊路竟沒有出言譏諷,孟春對他投去了感激的一瞥。以前她總以為遊路在她身邊都是順理應當,他做的事也沒過分放在心上,現在當他反叛了自己,孟春才恍然感覺到自己以前多麼依賴他。
院內名草奇花聚集,藥香嫋嫋,一間茅草棚裏有女人的笑聲。幾人微微一怔,隻見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穿著細紗裙子跑出來,裏麵的粉色抹胸白色肌膚纖毫畢現。不一會,又有個類似裝飾的少女追趕著出來,先出來的女子道:“小雲,別鬧了,快去轉告師父有人來求他了。”“,你自己怎麼不去?”孟春等人氣派非凡,可這兩個少女卻被他們如此輕慢,明顯地目中無人。趙亮正要發怒,卻被孟春止住了。林再華朗聲道:“流霞先生,我家主人想見見先生。”“你這小子怎麼如此不禮貌,還不快告訴你家主人是男是女?”他不問主人是誰,倒問是男是女,令人生疑。林再華道:“在下主人是位姑娘。”“姑娘?!”屋內一陣驚呼,“我一定要見見。”話音剛落,隻見那位流霞僻人穿著內衣跑了出來。趙亮一聲尖叫,氣得轉過頭直跺腳。“哪位就是你的主人?是你麼?”流霞僻人尖尖的腦袋晃動著雪白的頭發,指著孟春的鼻子說。“放肆!”遊路喝道。孟春卻笑著說:“不錯,正是我。”老頭子皺著核桃般的臉說:“像你這種如冰雕的女子我不喜歡,我還不如節省點時間玩弄我兩個徒弟呢。小雲,來,跟師父屋裏玩。”誰都猜想這個人的脾氣古怪,但沒想到竟怪得這麼無恥離譜。林再華攔住道:“先生,你……”這色老頭子說:“哦,對了,把我的門壞的就是你這小子吧?我說你是吃了豹子膽吧。門是幹什麼的,武林中人飛牆穿壁,要門幹什麼?我告訴你我那門隻是要讓人來敲敲,來向我表示尊敬的,我活了一大把年紀,混成了個名醫,我容易嗎我!還不快很我支,得跟原來一樣搖搖欲墜啊。”說完又轉過頭,笑嘻嘻地對兩位少女道:“來吧,乖乖。”聽了這種話,趙亮牙齒錯得格格響,孟春也氣得七竅生煙,要在昨天之前,她非立即爆發把他痛打一回不可。林再華滿臉屑,仍舊伸出手攔住了他,他瞪著林再華,大有“你再攔我就把你吞掉”架式。正在此時,隻聽響亮的聲音道:“秦儀求見流霞先生。”孟春心內一震,臉上卻表現得越發冷漠。
片刻功夫,果然見秦儀抱著白濤濤站在倒塌的大門口。流霞先生說:“秦儀?你就是秦儀?我不認識你!”“先生認不認識在下都無關緊要,要緊的是請先生救救這位姑娘。”“救她?那要看她有沒有足夠的姿色讓我來救。啊,濤濤!秦淮河的白濤濤!”白濤濤慘白著臉笑道:“你我僅有一夜之情,難得你還記得我。”流霞僻人忙將白濤濤抱在自己懷中,伸手探脈,細看她胸前的劍傷後說道:“沒得救了。濤濤,原諒我,我救不了你。難得有人用丹藥內力使你活了這麼久,可是濤濤,你心脈已被割斷,真得沒救了。”白濤濤慘然笑著。孟春冷笑道:“真沒想到自私自利的白濤濤會舍身救人。”白濤濤道:“孟春,你想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嗎?我為了銀錢奉黃家華之竊聽丐幫行為,可是在楓葉林的大火中,我第一次感到我需要人保護,在以後日子裏見你對秦儀衷情,秦儀又對南宮一片深情,我知道我從沒有像你那樣義無反顧地去愛一個人,也沒像南宮敏被一個人愛得死去活來,看來這些年我都白活了。枉我向來自負美貌,以為天下男人盡在我手掌中,我平生閱人無數,卻從沒有真正一個人的心,所以我寧願用自己的性命來秦儀的心,我知道,我死了以後秦儀秦大俠你一定會終生記得我對麼?”秦儀沉痛地點點頭。孟春突然想大笑,她仿佛看見以前自己受重傷的時候在秦儀懷中的情景,當時秦儀也是如此沉痛。原來鬧劇就是這樣上演的!可惜白濤濤比自己聰明,自己將生命賭博似地壓在秦儀身上,而她卻在向人世間索取最後一筆。孟春笑道:“你之所以這樣做,還因為你考慮了四點:第一,你武功低微,在江湖立足不易,第二,你偷竊情報,被正邪兩道所不恥,走到哪裏都人人喊打過街老鼠。第三,你青春將逝,美貌將去,既不能繼續的行當,又沒有合適的名門正派人士娶你做夫人。這第四嘛,是我猜測你覺得人間無趣了。”白濤濤笑了,“你說得不錯,沒想到我死到臨頭還有個知已。可是孟春你別得意,你別以為你是落碧宮聖主就了不起,在我、南宮敏和你和秦儀的愛戀中,南宮敏自然是個大贏家,我不輸不贏,你是個徹頭徹尾的輸家。你輸得好慘,你輸得一無所有!你有什麼,你有落碧宮嗎?你一無所有!女人沒有自己的愛人永遠感覺一無所有!”白濤濤還以為她愛秦儀,孟春正欲大笑,卻突然聽到白濤濤說“你有落碧宮嗎?你一無所有!”,這正觸著了她最痛的傷口,她轟地一陣耳鳴,竟沒有聽到白濤濤後麵說的,雙腿竟不知覺地退了兩步,若不是遊路擋在她後麵,她大概要退第三步。白濤濤為自己語言所產生的效果而感到得意,更為自己臨死前能報仇而興高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