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水市得名於貫穿城市的一條渾濁的江——哀水。
也有人叫她哀水河。
哀水在哀水市存在之前便有了，哀水市消失之後，哀水也將依然還在。
“雖然處理過之後作為飲用水是安全的，可是這樣渾濁的江要江裏的動物怎麼活？再過個幾十年，隻怕這哀水就不產魚了。”
李滄浪也同顧辭微一樣，穿著長長的雨靴站在泥濘的濕地裏，他看著顧辭微專注地取水樣，皺著眉問道：“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裏。”
“想喚起你資本家的良心，少排一點汙水。”
“現在還不是我說了算的。”
這一點顧辭微也知道，她看著江上捕魚的人道：“現在的人總是隻看得到眼前的利益，竭澤而漁，總想著幾十年後自己也死了，之後的人即便水深火熱也同自己無關，所以才更加張狂貪婪。人這樣自私。”
“因為現在的人都不信有來世，也不信有地獄。”
“你信嗎？”顧辭微問李滄浪。
“我信。”李滄浪看著江麵答得毫不猶豫。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道：“所以我知道我會下地獄。”
顧辭微又往前走了幾步，一條小魚正從她腳下穿過。
“前兩天我的朋友告訴我哀水最後一隻江豚死了……讓一個種族滅絕是這樣容易的事情。”
“你最好還是收起你的多愁善感比較好，一點用處都沒有。”
顧辭微白了一眼李滄浪道：“資本家都是禽獸！”
“我是衣冠禽獸。”
很快顧辭微就取好了水樣，兩人慢慢地往岸上走。
他們一起穿過江邊已經枯萎了一個季節的蘆葦蕩，身後是黃浪滔滔的哀水，眼前是死氣沉沉的天空，可顧辭微覺得這一刻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她覺得也許身邊的這個人同自己是性命相知的。
李滄浪牽起了她的手，然後拉著她一起坐在了堤岸上，就像是高中時會逃課出來的小情侶似的。
“你的師兄弟們是不是無法接受你跟我在一起？”李滄浪問。
“是。”
“他們很討厭我吧。”
“的確。”
李滄浪笑了起來，把手覆在顧辭微的手上道：“這說明他們都是好人，會對我的存在感到憤怒的人應該都是好人。”
顧辭微失笑，這是什麼邏輯？
她說道：“那按照你的說法，我豈不是個壞蛋了。”
聽到顧辭微的話，李滄浪愣住，眼睛微微有些睜大，然後忽然大笑了起來，說道：“真不知道原來你這麼喜歡我。”
顧辭微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窘得不知道說什麼是好，隻得看著江麵上的江鷗轉移注意力。
忽然隻覺得眼前的陽光被遮住了，再一抬眼，便見到李滄浪長長的睫毛出現在離自己不到一毫米的地方。
一個溫柔的又綿長的吻結束，兩人沉默地看著彼此，然後同時笑了起來。
“是不是有些像戀愛？”李滄浪問道。
顧辭微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你說呢？”
“從前，我不知道愛為何物，不曾思念過誰，沒有真正的戀愛過，所以你問我，我也不知道。”李滄浪微笑著吻著顧辭微的額頭，低聲詢問道：“所以我們就當做是在戀愛好了，如何？”
“好……就當做我們是在戀愛好了。”
顧辭微輕輕歎了口氣，覺得有百種情緒在心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後她隻是偏過頭靠在了李滄浪的肩上。
她看著兩人同款同型的雨靴，忽然感覺到一種柔情。
一生中，你也許隻有那麼一兩個時刻可以體會到這種仿若可以穿透時光，可以天荒地老的柔情。
顧辭微忽然有了一種衝動，她想：不管了，就這樣吧。
她從未衝動地做任何決定，興許這是唯一一次。
“我還沒試過靠著別人的肩膀。”
即便當初對端孫，她也從未想過要依靠他，她感激端孫曾經對自己的好，所以願意給他一份真心，可是她不願意靠著他，也從不曾示弱，不曾有一秒的靜靜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