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江南的路程貌似有點遠。
在他們換了幾艘船,甚至是累死幾匹馬之後,江南還是遙遙無期。
她疑惑,明明她挑的宅子,離江南不過兩日路程不是麼?
最後在她終於堅持不住在馬車裏不停嘔吐,倍感折磨的時候,五兩終於停止趕路。
他將她背起,慢慢向前走著。
耳邊都是風吹落葉的聲響,她有很久都不曾聽過。魔教中是極少有樹葉的,教中幾顆可憐的大樹一直打著赤裸,它們一直都是教主練功時攻擊的對象。
教中唯一還有些色彩的,怕也隻有她屋外的牽牛花了,就連教主也不敢隨意破壞。動聖姑花者,後果自負。多半的下場都被自己拿去試藥了。
教主教她用毒,卻從不教自己解毒,以致於好幾次她被自己毒倒,都束手無策,還要麻煩阮老頭來救。
陽光真好啊,她趴在五兩的背上,感受著陽光灑在身上的溫暖。
當耳邊不在想起樹葉聲時,她讓五兩別走了。
別走了,再走就是天山了。
這條她走過無數遍,夢裏見過無數遍的路,她怎會不知。
五兩啊,怎麼走著走著就帶她來天山了呢。
她無數次想回來,卻終不得靠近的地方。
五兩是不聽話的,他牢牢的將自己護在身後,不讓自己逃開。
師傅。。。當五兩帶著她回到小木屋,推開木門時,她整個人已經抖的不成樣子。
近鄉情怯,她此刻是深有體會。
她摸著小時候,自己睡過的床,調皮時偷偷藏起師傅的皮鞭。。。最後她在師傅的房中停下。
床上還放著師傅最愛的衣衫,好像什麼都變過,隻是積累的灰,卻時時刻刻在提醒著這裏很久沒人住了。
“師傅。。。。最愛幹淨。。。怎麼。。。都沒人。。。來打掃。”她喃喃道,心裏疼的厲害。
她讓五兩取來幹淨的抹布,憑著記憶在師傅房中開始打掃。
她不能停啊,要是被師傅看見她偷懶,師傅會生氣的,師傅生氣的時候就不在對自己說話了,隻是不停的重複著“孽徒”,“無顏麵見婉依”之類,她覺得難過卻無可奈何的話。
“。。。蘇和。。。停下。”
完了,當從他說要娶她,當他帶著自己上天山的時候,她就知道完了。她明明已經很努力的去做惡人,盡量不讓自己出現在他麵前,為什麼他不在繼續裝啞巴,做五兩呢。
她停不下啊,多少次她想停下,她想就安心的在天山上過一輩子,可是她停不下,師祖不會留她停下,教主不會允許她停下。
當她站在魔教的最高處,俯瞰著他眼中的震驚、失望時,她是多想停下,告訴他,她想回家。
回到這裏,隻是守著天山,守著師傅,等他歸來。
“。。。我。。。師傅。。。藥。。。對不起。”
對不起,她沒有將師傅照顧好,對不起,她的解藥還是晚了一步,對不起,她沒有藥能救雪盛,對不起,她終究還是入了魔教。
臉上溫溫熱熱的,此時她卻在想,原來瞎子蘇和也還是會流淚的。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忘了小師叔抱了自己多久。隻知道當小師叔說:他全知道了。之後,仿佛十幾年的委屈都決了堤。她從不是愛哭的女子,卻終於還是在心愛的人麵前僑情了起來。
怎麼辦,她心中埋怨著小師叔明白的太晚,也埋怨著阮老頭多嘴,讓小師叔知道的太多。
魔教妖女蘇和,一生作惡多端,欺師滅祖,不應該在死後都被人惦記著,更何況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師叔。
若是來年自己死了,留下什麼都知道,那麼舍不得自己的小師叔,他要怎麼辦,她看不得他在她墳前傷心,看不得他對著往事想念。
很俗氣的,她想要小師叔能在自己死後忘記自己,她拜托阮老頭能夠調製出讓人忘記痛苦的藥丸。
但不幸事情敗露,她被小師叔關了緊閉。為期三天讓自己好好反省。
小師叔氣的不輕,她從沒見過那麼生氣的小師叔,即使他知曉自己做了魔教聖姑,趕自己下山的時候,都沒那麼生氣過。
小師叔就是五兩,五兩就是小師叔。當五兩去而不返,又突然帶回個丫頭的時候,她就已經起疑。
小師叔的一言一行,她想了十幾年,念了十幾年,她怎會察覺不出。他的掌心有厚厚的老繭是長期握劍所致,他眉角有一個淺淺的傷疤,是那年為救自己留下的。
小師叔是可憐她吧,或許更多的是處於對自己的內疚,才決定拋棄君大小姐娶自己的吧。
蘇和是自私的,即使什麼都知道,她扔假裝他就是五兩,嫁給五兩。
她太孤單了,在這個黑暗的世界裏,她無時無刻不在恐懼,就讓她暫時自私一回,她隻想再一次抓緊小師叔的手。。。短短的,也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