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少”這兩個字,我是聽斯蒂芬這樣稱呼他的。這兩個字很好,簡潔、明快而又尊貴,我覺得我這樣的稱呼很給得足他的麵子,難道他還不滿意?
下巴更疼,想必他要的不僅僅是麵子。我望著他,仍然是那樣的空洞眼神。他很惱火,我不太明白,他有什麼理由要這樣惱火。下一刻,他突然發難,將我整個人按到在我們之間相隔的桌子上。桌子上有酒,也有肉。
“陪我喝酒!”
他端正地做回他的座位,我慢慢直起身子,伸手去理亂了的頭發。他看著我,我就是不說話,他忽然很給我麵子,就是等我開口,一定要聽到我說話才肯罷休。
可我始終沒有應答他,隻是那麼安靜地坐著。
他最終還是失去了耐心,一手掐住我的臉,另一隻手捏著酒杯,幾乎就要直接灌到我嘴裏去。
“對不住,我不會喝酒。”
他捏碎了杯子,就在我的眼前。青瓷的酒杯碎成末,像船外的雪一樣晶瑩閃爍。我差一點忘記了,近在我身邊的這位,是赫赫有名的天使一族的少主。我深深意識到,我可能會死在這裏,會像這個杯子一樣,被他用神力捏成粉碎。
我被一群人押出船外,半個身子傾在水麵。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陪我喝酒,還是凍僵了喂魚?”
我微微抬頭,望著眼前的那些風景。長河碧綠,垂柳卻已經蕭索,枯瘦的長枝沾上雪片,好像生滿了溫暖的絨毛。鳳鳴街,這該死的鳳鳴街,我一輩子都會記得,我是有多麼恨這裏!
“喂魚?也不錯。”
我這樣對身後的藏雷說,他一定看得到,我臉上微微的笑意。於是他真的不客氣,立刻讓他們給我掀下了水去。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溺水。以前的我從不怕水,我知道水是生命的源頭,我知道水對自己對這個世界又多麼重要。以前的我讚美水,認為它是至善至美的存在。以前,我從水中看自己的影子,靜靜地欣賞自己的青春年少。以前,我坐在水邊看魚,羨慕他們的自由。以前……
一切不存在惡意的東西,本都是美好的。
可是現在,恐懼伴隨著越來越深的水壓,把我的骨髓和靈魂一起吞沒。
十二月份的水,徹骨的冰冷。我在水中沉浮,終被淹沒。我流出淚,望著水上的一切越來越遠。心中,已經不確定究竟是不甘還是釋懷,可能這樣也不錯,我肩上的沉重,終於可以放下了。我那些若有似無的罪孽,也能洗清了。這樣想著,我慢慢閉上眼睛。
我本不潔。願來生做雪,美麗飄揚後,落入水中,長伴青蓮。
指尖有溫暖在遊走。是不是還有人對我不舍與思念?
感覺到身體在上升,我努力睜開眼睛。水中昏暗,波濤一層一層推進旋轉,瞳孔裏映出來的冷玫同的臉有些扭曲。我忍不住淚流洶湧,熱度從眼眶飛出,想要暖化這整整一條河。
他,居然來救我了。
我開始嗆水,我已經到極限了。我看得到,我們距離水麵還很遠。已經僵硬的四肢使不上半點力氣,我像一塊雕塑一樣被他拉著,他一眼也不看我,快速地往上遊得很專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