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我爹已經主持完喪葬儀式,撒完五穀米才暈倒的,大家救人的救人,埋人的埋人,並沒有耽誤事。
民間有個說法,出殯的時候棺材正前方不能站人,如果路人遇到出殯,得趕緊閃避到路邊,切不可跟出殯的棺材正麵相遇,否則容易撞“煞”。
煞這個東西誰也說不清,有人說這是人死之後的怨念,像一條紅線,飄飄渺渺的浮在空中,也有人說像一條黑線,跟著出殯的棺材走,俗話說煞打一條線,時見時不見,遇到什麼打什麼,遇到人打人,遇到牲口打牲口,遇到草木也會枯焦一片,凡是被煞擊中的人牲,都是皮膚烏青,渾身僵硬。
煞的厲害大家都聽說過,鄉人幾乎到了聞煞色變的地步,村裏醫療條件非常簡陋,況且撞了煞的人不是往醫院送的,因為都知道醫院治不了,大家幹著急沒辦法。
原先要是誰家小孩中了邪,或者是受了驚嚇丟了魂,都是劉癱子去擺置的,他燒幾張紙,嘴裏嘀咕幾句,病人就莫名其妙的好了。現在劉癱子不在了,大家都沒了注意。
村裏有個叫斜眼的獸醫說,讓我試試,他斜著眼珠看了看,然後掐住我爹的人中念念有詞,不大一會我爹就醒了過來。斜眼說:“好了,過來了過來了!”
大家頗感驚奇,紛紛問斜眼:“你啥時候也學會這個了?”
斜眼不好意思的說:“嘿嘿,我也研究了好多年....”
於是有人說:“沒想到你還是真人不露相啊!”
其實斜眼學風水的時間並不長,他眼睛不是先天殘疾,聽說小時候玩鞭炮把眼睛崩壞了,造成一隻眼睛大一隻眼睛小,看人的時候總是斜著才能看清楚。
虧得他心眼活泛,經常給畜牧站的獸醫老彭打下手,給牲口瞧病,時間長了就學會了一點皮毛,那年頭很少給牲口看病的,隻有像耕牛這樣的大牲口生病了才會治療,因為鄉下對牛很重視,一頭牛頂兩個人的勞動力。
所以大牲口得了病是不能耽誤的,甚至比人生病都重視,就是因為太重視,誰也不放心把耕牛送給斜眼治療,所以斜眼隻能給牲口做點閹割去勢的小手術,一次隻能掙五塊錢,在農村算不上手藝的。
我記得那年村長往我爹褲腰裏塞了五十塊錢,被斜眼看到了,斜眼那眼珠半天都沒轉過彎兒來,大概是覺得這個營生比他當獸醫強多了,後來就學我爹的樣進了趟縣城,在地攤上淘了幾本風水“秘笈”,閑了就在家裏掰扯起來。
我爹從那以後腦子就不好使了,經常前言不搭後語,村裏的人都說他中邪留下了後遺症,凡是被邪氣上過身的人,腦子都不正常,從此以後就也沒人找他看風水了。
陰陽師這個營生我爹算徹底做不成了,斜眼就順理成章的接了他的班,當起了十裏八鄉的陰陽師。
老周聽說我爹出了事,還到我家看過幾次,我爹腦子不好使了,脾氣反倒好了,也不厭惡老周了。
但是兩人說話就費勁了,老周說東,他說西,兩人在一起說話常常是雞對鴨講,牛對馬說,老周搖搖頭歎了口氣說:“唉,腦子不行了!”於是留下兩百塊錢,從此以後就再也沒上過我家的門。
我爹當陰陽師的時候家裏雖然不富裕,但是多少還有些零花錢,幹不成陰陽師了,一下就斷了經濟來源,家裏的日子過得相當拮據。
那時候我已經16歲了,正是身體發育的時候,吃的多餓的快,在學校節衣縮食的日子讓我十分尷尬,說實話,那時候我已經無心學習了,整天熬煎著怎麼賺錢。
我印象中那段日子非常難熬,剛好有村裏的人到鎮上給我捎信,說我家裏有事,我娘讓我回家一趟,我心裏一陣緊張,什麼事要讓我回去......難道是我那不靠譜的爹又出什麼事了?
我心急火燎趕到家裏,發現一切正常,我爹啥事也沒有,正端著個青邊瓷碗吃飯呢!我娘見我回來了,連忙把門關上,把我拉到裏屋說:“兒啊,你大伯怕是不行了!”
我當時大腦就懵了,什麼....大伯......我什麼時候冒出一個大伯的?
因為我自出生就沒聽說有大伯這會事,現在忽然冒出一個大伯來,能不讓我吃驚嗎?但是看我娘一臉興奮的樣子又不像是假的。
我娘小聲說:“你大伯在英國哩,文革時期出去的,這麼多年他一直單身,現在不行了,這不發電報回來了,讓你去繼承遺產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