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身世(1 / 2)

蘭月出本已對秦氏與自己的關係存疑,此時聽她親口說出,仍是覺得驚訝無比,平一平心緒,方道:“姨娘怎麼就不是我的生母了?這生身之事,如何能作假?又豈能兒戲任你說是或不是?”

秦姨娘望著桌上明明滅滅的燭火,心頭漫過身不由己的痛楚,沉沉道:“我也希望這一切隻是兒戲一場,倘若當年我並非與太太同日生產,倘若當年太太誕下的是位公子……”她苦澀一笑,搖頭道,“沒有倘若,沒有倘若……”她終於遏止不住流下眼淚來,“這就是我和你的命數……”

十九年前,她秦亦桃因著父母雙亡,無親無故,隻得由著人牙子以三百錢的賤價賣進了蘭府中,充當地位最末等的粗使丫環。倘若沒有那一次雨夜中與蘭博容的相遇,也許她終將以卑微之身默默勞作於府中,雖然賤如螻蟻,但此生總可算是無波無瀾,平凡到老,也就無需承受這般錐心裂肺之痛。

那年她正值雙十桃李年華,因著受主事媽媽之命在院子裏打掃,突然而至的大雨將她遍身衝淋得濕透。她狼狽地奔至廊下,一頭撞進了某個暖實的胸膛之中,她惶恐不安地抬起頭,竟見對方正是彼時的大爺蘭博容。她更是花容失色,顫巍巍地才要跪下請罪,他卻一把扶起了她,從他淺藍色織錦袖子中傳來淡淡的女兒紅酒香,連帶他半眯的雙眸中,亦帶著幾分朦朧的醉意。

這一夜過後,她心下猶自惴惴不安,有知情的媽媽半帶譏諷地對她道:“那不過是爺一時興起罷了,是你幾生修來的福了!隻不要到處聲張,沒的惹來奶奶生氣,你莫說是飛上枝頭,就是再想要在這府裏討口飯吃,也是難上登天了!”

一度,她也是這麼告誡自己的。

倘若,她並非在那個時候懷上蘭博容的骨肉,倘若,蘭博容是個冷心冷肺之人,並不曾因為她懷有身孕而將她抬為姨娘,哪怕是將她趕出府中,也比不上後來發生的來得殘忍吧。

與此同時,白夫人的院子裏也傳出了有喜的消息,這一下,是合府的大喜。

白夫人嫁與蘭博容已有三年之餘,因在頭一年時滑過一胎,以致落下嚴重的氣虛血瘀之症,後來便一直難有胎氣。此番經過長期的調理醫治,終得有孕,但大夫亦鄭而重之地叮囑,這一胎必須好生保養,以夫人的身子,若能平安順利地誕下麟兒,那是最為圓滿的結果。言下之意,這亦是夫人此生唯一的生育機會了。

秦亦桃曾經很感激蘭博容,更感激白夫人,因著他沒有辜負她,因著她的賢惠寬容,自己方能以姨娘的身份留在蘭府,安安心心地孕育腹中的胎兒。

聽聞白夫人渴求一舉得男,她便天天在屋裏替其念佛祈願,唯求夫人可以得償所願。

待得夫人懷胎至八月後,大夫前來把脈,透露出夫人所懷的該是公子無疑,夫人和蘭博容均喜不自勝,又於府中設宴慶賀,她得知喜訊後,亦打心眼裏替白夫人感到高興。

她沒有料到,她人生中的美滿安寧,便隻維持了這短短的十月。

她生產的那一天,分明是無限晴好的日子。接生娘抱著她那甫出生的孩兒,喜孜孜地道:“恭喜姨娘,是位公子呢!今兒可真是個黃道吉日,聽聽公子這哭聲多洪亮,日後必是個有福氣的!”

她顧不上身子的疼痛和疲憊,忙不迭伸手抱過孩兒,一瞧見那張皺巴巴的小臉,整顆心都柔軟了下來,笑道:“承媽媽吉言了。”

她話音未落,白夫人身邊的心腹丫環映珍便走了進來,讓接生娘及一屋子伺候的人退出去後,方對她道:“恭喜姨娘喜得貴子。奶奶知道姨娘的哥兒出生,便命奴婢前來把哥兒抱過去瞧一瞧。”

她心裏喜悅,沒有多想其他,隻問映珍道:“奶奶可是在今晨就生了?也替我恭喜奶奶。”

映珍麵上沉了一沉,並不搭話,一手從她懷中抱過孩兒便離去了。

待得到了傍晚之時,映珍方把孩兒給抱回來,卻不交到她手中,隻道:“奶奶很喜歡姨娘所出的姐兒,正好又與大哥兒同日出生,也是姐兒的福氣了,從今日起便由奶奶親自撫養,奶奶會把姐兒視作己出,等同嫡出。”

秦亦桃聞言怔了怔,掙紮著坐起身,仍舊含笑對映珍道:“姑娘這玩笑話可真夠唬人的,我這哪兒是姐兒?奶奶生的是哥兒,我生的也是哥兒,兩位哥兒湊在一塊,奶奶哪裏顧得上?姑娘快別逗我的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