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一個美麗的婆娑世界,這個世界有三個大國,北部秀美的流波平原屬於合歡國主,穹蒼下無邊無際的沙漠屬於蠻荒鬼王,南部山巒起伏海河寬廣的凶煞高地被修羅王占領,天下三足鼎立,沙漠隔開了平原和高地。
我從小在流波平原的天姥寺中長大,暮鼓晨鍾,竹影綽綽。據說生我之人死在寺門口,大雪天裏師傅將我抱回,為我起名為絕婀,因為我額上有優曇婆羅花的印痕。
我被關在一個長滿青竹的禪院裏,不許出去,每天隻許誦經讀書,我與那些比丘尼不同,他們須落發,我卻一頭長發飄灑於背,我問師傅為什麼不讓我剃度,師傅說我是屬於紅塵中的出家人,以上善之心滌蒼生的佛花,要在軟紅滾滾之中做舟渡人,我並不理解,隻是鈍鈍地點頭,茫然地望向院牆外看不見的紅塵。
在這裏很少有人大聲說話,很少有大喜大悲,每日看著嫋嫋梵香散去,日出日落,安謐自在。我總是輕輕飛躍到樹梢與陽光嬉戲,看他們在我十指之間縷縷纏繞,也會閉上眼睛隨風輕搖如同一片葉子一樣,搖啊搖,晃啊晃。我把自己變成了天地萬物的朋友,和它們在一起隻需要心音,不需要出聲。夜裏我喜歡悄悄爬出被臥鑽進竹林裏,纏在胳臂上倆條紅紗起舞,紗繞起竹子迅疾又鬆開,我便咯咯的笑出聲來,蹦跳著親吻每個竹子,在月光下翩然旋轉,天生我會一種舞蹈——優曇婆羅舞。
師傅說很遠很遠的蠻荒城有大事發生。早先聽聞蠻荒城主是一位斷古絕今的大英雄,曾獨自一人橫穿荒漠救出被惡獸囚禁的各派弟子,他一人殺千魔,單手扼死巨獸,他的名字使人悚然,如此卓絕之人卻稱為“鬼王”。他一個人居然在荒漠之中建立一座城池,無數膜拜他的人追隨而至,人們提起他的名字都是麵肅起敬,仿佛他就是這末世的希望一般。鬼王這個名字隱隱浮在腦海裏,聽師傅與諸弟子多有談論,今師傅忽說大事,我便十分好奇。
師傅說蠻荒城主要娶修羅公主,這樣鬼王的勢力便可拓的更寬,原來俗家人婚姻可以換來領土。
捉陽光的時候被師傅逮到,師傅說要帶我去蠻荒朝賀,雖反感世俗中爭勢奪利之舉,卻對禪院外的世界充滿好奇,況鬼王有恩於天下。
坎坷跋涉,趕往蠻荒,一路上圍著頭巾,戴著麵紗,穿著袍子,在馬背上昏昏欲睡,無日無夜的趕路,師傅不許我施法飛行,那樣會招惹來邪靈耳目。
烈日刺目,稍做停歇,給師傅擦汗,師傅許久地端詳我,忽然拿起我腰間的梳子梳我的長發,竟鮮少有地柔然歎道:“婀兒長大了……”
終於抵達,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巨大的石頭,那麼那麼大的雕塑,比寺裏佛像還要大十倍數的獅子雕像在城門外一左一右矗立兩排,中間是一條寬闊的道路,城門口的衛兵領我和師傅走過長長的通道,裏麵一片金碧輝煌,到處是一種很窒然的華光,極其豔奢。通向大殿的高廊兩邊牆壁上燃著火燈,一眼望見殿頂墜下一束赤光,垂直在大殿中央的寶座上。綠寶石一樣的地麵,如湖鏡,每個台階都鑲嵌著耀眼的紅珠,十分好玩。紅色綢緞掛在各個樓邊殿簷,廊下放著朱紅的木櫃,似是未打開的籌備婚禮之物。這圓環的城像夢中的極樂世界,那束赤光周圍浮著許多花瓣,似乎是用法術施起的,增添了喜慶,平添了繁華。
宮殿入口處站著一個凶呼呼人,這世上居然有這麼戾氣的女人,斜著眼睛看人,似乎那眼神裏藏著一把刀要剜你,很歹毒的看著手忙腳亂的仆人幹活,真想上去抽她幾巴掌,那麼瘦弱的小生抗那麼重的箱子能不慢嗎?她還在那惡狠狠地罵人家,我向來是個仗義的雷脾氣,師傅掐著我的胳膊,使我不能使用法寶幹那女人。
“聖人遠道而來,在下未能出城相迎,實在怠慢了兩位”——一個戴著鷹盔身著傳說中的隻有鋼鐵之身才能耐住的煞天神甲的男人從寶座後麵的樓梯上下來,他步伐似沉穩卻奇妙地帶著一種輕盈,如刀刃上略過的羽毛,那堅毅而又順和的濃眉充滿了大氣和超脫,凜然而可震四界的內力在舉手之間使周圍空氣變得暖和,濃眉下眼神之中的銳氣似乎能灼傷人,又透著暗幽幽的沉鬱,仿佛望不到底的黑井,原來一個人的到來竟能使冰涼如此的荒漠也溫情……
“還不為聖人將行李接下?本王今日要為兩位聖人接風洗塵,以抵不敬之罪。”鬼王說罷,便有一黑衣侍者接過我手中行囊,我雙手合十謝過。鬼王定定望向了我,我毫不驚懼地迎上他的目光,他微怔。
那凶女人也收斂起一臉的驕橫,做溫柔樣,與那鬼王牽手迎接我們。師傅與我在黑衣侍者引領下入座。
“你多大了小姑娘?”那女人裝做喜歡我的樣子。
“不知道”我瞪著她。我不知道自己活了多大歲數了,師傅也沒告訴過我,但師傅和諸弟子都叫我“孩子”,除了見過俗家弟子有老人,在寺內所有人都是年輕不變,百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