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衛生員這工作來說,沒工資,但有工分補助,還是滿工分。平時不用下地,隻需要農忙,也就是夏收秋收時,下地幹活。

其他時候,待在衛生室,給大隊的人看看病就可以。

鄉下人,小病自己扛,大病去醫院,實在扛不過去才會來衛生室看病,所以多是頭疼腦熱的症候,哪怕沒有藥理知識,去公社醫院培訓一段日子也能勝任。

別看平日裏,隊裏的人不舒服愛找她奶奶看病,但真要讓他們同意她哥做衛生員,也不大容易。

不用猜她都知道那些人的想法,反正有奶奶和哥哥免費看病,衛生員不懂醫也沒關係,又不指望他看病。

所以, 大家更關心這工作帶來的好處。誰家沒個受寵的後輩,這樣輕省的工作誰不想要。

惦記的人,不僅有大隊的,也有知青,到處送禮走關係。

之所以落她哥頭上,還不是沈爺爺出麵給安排的。

奶奶說要與人為善,哥哥說醫者仁心,可她看到的是人善被人欺,卻也明白如今時局裏他們的處境不易。

想起五年前公社批鬥的畫麵,周幼薇就覺得遍體生寒。

那是一對狼狽不堪的老夫妻,被迫佝僂著身軀彎腰低頭,脖子上掛著牌子,破爛衣服帶著血跡,新舊傷口交錯的臉上均是麻木,對於大家的辱罵扔石頭無動於衷,仿佛額頭上流血的不是自己。

她不明白,明明互不相識,台下眾人卻個個紅著眼,仿佛台子上的人十惡不赦,又或著有血海深仇。

聽說縣裏的紡織廠原來就是他們家的,建國後連帶房產一起捐給了國家,隻留鎮上的一個小宅子,老兩口帶著孫子住。

之所以被批鬥,是有人舉報他們有海外關係。

老兩口兒子離家十幾年,兒媳婦當年生孩子難產沒了,孫子突然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自然說不清。

其實很多人都知道,那是有人看上了老兩口的房子,可沒人敢說,也沒人會說,都怕引火燒身。

奶奶說,不能說他們惡,隻是時局如此,他們隨波逐流而已。

她知道奶奶未盡的話,人心難測且善變。

原本低入塵埃的人,突然有一日可以將以前高高在上的人踩在腳下,那種淩虐感能將人心底的惡無限的放大。

有時候善與惡,僅在一念之間!

回來後,當天夜裏她就發了高燒,從那以後她就不願意離開青山大隊。

“幼薇,有人敲門。”沈清平聽到門口有動靜,腦袋伸出窗戶,對著廚房正在刷碗的周幼薇喊著,有些納悶她咋沒去開門。

沈家的院子大,大門離得遠,但這會天已經黑透,村裏一片靜謐,所以“砰砰砰”的敲門聲還挺響。

“來了,來了。”周幼薇回過神,把手衝洗幹淨,朝門口走去,手在圍裙上擦著。

剛到門口,就聽到熟悉的男聲,“咋這麼久?清清腿沒事吧,我帶了大骨頭回來,你給收拾收拾,回頭燉個湯。”

門一打開,林進學就把自行車上掛著的雞,遞到周幼薇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