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時不過是到書房找一本棋譜送給一個朋友,結果剛剛蹲下就聽見有人進來了。
這是內院小書房,一般不會有賓客來,誰知道今天偏偏有人來了呢?
他聽到趙妙儀的聲音,當時就想站起來,如果來的女眷是跟趙妙儀一起來的,他現在碰上了也不算唐突。
他正想站起來,卻聽到一個女孩子的聲音。這聲音清脆若銀鈴震動,嬌軟若山泉叮咚,聽在耳中,悅在心中,他隻聽過一次就再也忘不掉。
是顧家的六小姐。
頭一次在龍泉池,他沒有見到她的人,隻聽到聲音悅耳動聽,卻膽子極大,居然敢在龍泉池戲水玩耍。他那個時候就想著,這女孩子要麼不諳世事極為天真,要麼驕橫野蠻無所顧忌。
後來春梅撞倒了她,卻不見她生氣,反而規勸丫鬟,這更令他吃驚,心中便生出了一個念頭,必須要見到她不可。
再後來兩次,她都是極規矩有禮,除了容貌出眾些,氣度平和些,與尋常閨秀並無不同。
而上一次,他碰到了她的婢女來送信,見到了她的字,便覺得那樣一個清秀美麗的女孩子,怎麼寫出來的字比幾歲孩子差不了多少。妹妹向來心高,與一般的女孩子玩不到一處去,怎麼會對她青眼有加?
顧家的六小姐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孩子呢?他突然很想知道。
這個念頭一起,他就不願意站起來了。他屏住了呼吸,靜靜地蹲在那裏。
他一動不動,側著耳朵傾聽她們的談話,時而微笑,時而皺眉。
等她們走了,趙時才發現,自己的雙足如千萬隻螞蟻啃噬一般傳來陣陣刺麻的感覺。
他搖了搖頭,臉有些紅。
正所謂非禮勿聽,自己居然幹起了偷聽別人說話的勾當。
若是從前別人跟他說,他會偷聽小姑娘說悄悄話,他死也不會相信的。今天發生的一切告訴他,人是不能把話說得太滿的。
想起剛才顧家六小姐說的話,他不禁微微笑了。
剛開始不過是女孩子之間的話,並沒有什麼出眾的地方,隻是同樣的話從她的口中說出來就格外好聽,他聽得津津有味。趙時隻覺得她聲音真是美妙極了,古人說過聲音若新鶯出穀,乳燕歸巢,他還從未聽過那是什麼樣的聲音呢,若真有那樣的聲音,也必定是如顧家六小姐這樣才可以吧。
她說她字寫得不好,繡花也不好,雖然嘴上如此說,卻不見她有任何自卑之處,也並不覺得不會繡花是非常難堪的事情。
“白鵝上吊”的典故,他幾乎要笑出來了。
不知道那個萬花筒是什麼東西,竟引得妹妹如此高興。真的會開花嗎?連他都覺得十分好奇了。
這個六小姐,字寫得不好,針線活也不會,真不知道這個姑娘以前都在做什麼。
想到這裏,他不由一頓。
她生母早亡,現有繼母,繼母又生一女,她在顧家的日子恐怕並不是那麼好過。她居然連打聽自己母親的事情都要偷偷摸摸,不僅如此,居然還要拜托外人幫忙,她平日裏的小心謹慎可見一斑了。
她不過是個十歲的女孩子,跟妹妹差不了多少,卻要經曆這麼多。
身在逆境卻從容以對,麵對苦難並不氣餒,顧家的六小姐,與一般的小姑娘真的很不一樣。
宴席散了之後,就陸陸續續就有人告辭,顧家大夫人就派了丫鬟去找顧婉明,問她要不要一起回顧家。
沒想到顧婉明卻冷冷一哼,甚是傲慢無禮:“來的時候怎麼沒有人問我要不要來,現在都已經結束了還裝什麼好心?恐怕顧家的馬車上沒有我的位子吧,我就不沾旁人的光了。”
那丫鬟是大夫人身邊貼身服侍的,聽了這話麵上紋絲不動,依舊保持著謙恭與和氣,等回來之後便一字不差地轉述給大夫人聽。
當著外人的麵,顧婉明居然這樣跟顧家人說話,這讓大夫人很是生氣,可是她臉上也絲毫不顯,聽了丫鬟的回話隻是笑笑,好像並不計較。
這兩個人,真不愧是主仆,做事的風格都這麼相似。
等到顧婉容要走的時候,趙妙儀十分的不舍,她拉著顧婉容的手,一直把顧婉容送到儀門,等顧婉容上了轎子,她還再三叮囑:“千萬不要忘了給我下帖子,我在家裏等著你,千萬別忘了。”
顧婉容在顧婉容的再三保證之下,她才鬆了手。
安吉侯夫人哭笑不得地說道:“瞧你那難分難舍的樣子,莫不是想跟著去顧家?”
趙妙儀卻一轉頭,認真地問道:“娘,你真的讓我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