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天天想著咒仲德得到惡報，也沒有計劃著去報仇或是怎樣，但這不等同於她已經不氣不恨了，可以把仲德和他的所作所為輕易地忘掉。而住在這裏，這座城，大哥大嫂同仲德的關係會時時提醒著她想起仲德，還有王潭，這便等於時時用痛苦戳著她一般，她會不堪忍受。
“何況，妹妹這一回去……”大嫂小聲的，因為得不到回應已經拿不出足夠的勇氣，語氣輕微到近乎央求的說，“隻會，隻會徒增兩位老人的悲傷，也叫你兄長……犯難。”大哥嚴厲的瞪視也沒止住她把話說完。
這無需大嫂提點，王晗早就明白的。如今她以這般身份回娘家，除了給他們帶去一時的哀傷，便是日後那說不完的閑話，還有兄嫂的心思。她若依靠著他們，便是他們的負擔。時間一長，兄嫂會作何想？尤其在父母辭世後，她會越加成為一個多餘的人，兄嫂願意長時間地養著她嗎？
如今大嫂的心意對她來說無疑是最暖她心窩的。
可她無法接受。至少眼下，她不願考慮這個安排。
她吸了吸鼻子，展開一個笑容。“嫂嫂的意思妹妹明白了。嫂嫂有這般心意，按理說，妹妹應當歡天喜地的留下來。隻是，家中父母知曉一切後，會如何想，如何打算，妹妹理當先聽一聽他們的才好？”
這個說法出乎大哥大嫂的意料之外，無需質疑，他們忘了這一步，合情合理的一步。
大嫂高興地笑起來，大哥也放鬆了神情。
“這倒是，這倒是。”大哥連連說道，“理當先聽一聽他們的意思。
“妹妹說的是。”大嫂跟著說道，接著她便提議道，“那麼嫂嫂還是陪你一道回去，留你在這裏是我和你大哥的心意，理當由我們親自與他們說明？”
王晗依然笑著，不讓真實的意思流露出來。
“還是由我自個說更好。”她柔和地勸說著，“我開的口，他們會相信我自個的意思便是如此。而這一趟回去，即便他們答應我日後住於此處，估料著也不會三五天便許我離開，隻怕是要住上一陣子。若是如此，嫂嫂在那邊怎麼呆得住太長時間？”
大哥大嫂相視看了一眼。
“不如這樣，”大哥又提議，“我們寫封信讓晗妹帶過去。話由晗妹親口說出來或許更為方便，而我們將意思寫在信裏邊，好讓他們更確信我們的誠意。”
他們同時征求著王晗的意思。
“好啊，如此也好。”王晗爽快地答應了他們。
出發的日子轉眼即到。
大哥派了五個人護送他們。雖然這幾天一直在商量到底派幾個人最合適——人少的話，大哥大嫂都不放心，人多了又怕太惹眼，最後定下這五個人，加上顏道啟共六個，王晗仍覺得太多了。
顏道啟跟隨大哥和其中二人先出發，將在城外等候他們會合。王晗與大嫂和另外三人一起出城。做這樣的安排，王晗很清楚，他們仍在提防著仲德。盡管他們從未公開討論此事，王晗也不敢提及一個“怕”字，可此事就如達成的默契，誰都不曾放下心過。她曾想，是否將顏道啟留下，早些跟在楊默身邊？仲德要取性命的人並不是她，而且若是得知她回了娘家，仲德定將甚是高興吧。但到最後她也沒說出口。大哥盡心盡力保護著楊默的安全，她若提出此舉，隻怕會中傷了他吧。
一切準備妥當後，王晗在大門底停留了一會。楊默沒有出來送行。
這實在不像他的作風。王晗回想起臨別這些天他們的見麵和談話，更是叫她想不通，楊默竟沒有出來送一送。
或許還未醒來吧。她抬頭望了望還沒全亮的天色，隻能如此作想。
出城的一路上人不多，但大嫂仍十分警惕。如此便一路上無話，王晗也不得不正視心中失落的滋味。她實在是沒想到楊默今日竟沒有出來見一麵。
等他們出了城門口，又走了一會，便看見了等在那裏的幾個人。
一開始王晗沒有多注意，她跟在大嫂之後下馬車，心中想著也就是再聽一聽大哥的囑咐。但等她站定後，卻看到緊隨大哥走過來的，還有楊默。
她沒法掩飾驚訝，楊默的身子還要養，竟然出來騎馬！
大哥已經輕笑起來，“楊弟執意與我們一起在此相送。”
“若是碰了傷口，”大嫂接著道，“又要多吃苦頭。”
楊默難得露出歉意的笑。
“今日隻是暫別。”大哥突然與大嫂交彙了一個眼神，兩個人都展露出古怪的似笑非笑的神情。
“對。”大嫂又緊接著道，“多段時日便能再相見。”
“嗯。”王晗向他們點了點頭。臨別前說這般話較為舒心。
大哥與大嫂又對視了一眼，接著，大嫂說道，“晗妹若有楊弟照顧，我們便能放心了。”
王晗頓時說不出話來。她的吃驚不僅由於大嫂的話，更因為他們三個人的表情。他們看上去已經商量過了。
“等楊弟養好傷再說，養好傷再說。”大哥笑著說。
“等楊弟養好傷，妹妹在那邊也算待上一段時日了。到時，再出來散散心，嫂嫂相信，誰都會歡喜的。”
王晗看著大嫂，此時此刻她也隻能盯著大嫂。若是與大哥或楊默的眼神相遇，隻怕她會漲紅了臉。她無從去猜測他們私底下說了什麼話，但他們說話的語氣，笑起來的神情已經把他們的意思明明白白地擺出來了。
但這一刻，除了吃驚她也無需做聲。因為正如他們所說，一切還要等日後再說。
一切等日後再說吧。
此時，吹來一陣清晨溫和的暖風，王晗深深吸了一口。
或許那將來的歸處還不知著落，但有了這眼前的安排，她因此可以緩一緩，稍後再去煩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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