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兒進了定風閣,大概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特別興奮,掙紮著從我的懷裏落到地上,新衝衝就邁著小腿往前走,我怕她跌倒,就抓著她的小胳膊,哪知她不樂意,別扭地扭著小胳膊,執意要我放手。
我自然不放心,午六就在前麵彎腰伸手兜著,我小心地鬆開了手,胳膊就停在她的小肩膀旁邊,一邊在她快要跌倒的時候能及時扶住她。笑兒很興奮,咯咯笑著,伸著手朝午六走去,一步一晃,不是很穩當,看得我又是緊張又是自豪,禦宇,我們的笑兒會走路了!
距離午六還剩下幾小步路的時候,笑兒就開始迫不及待了,小腿兒亂動,趔趄了一下,倒進午六的懷裏,看得我眼皮直跳,她卻很是開心,笑咯咯地回頭,驕傲地抬著小下巴,娘親娘親地叫著,原來是向我邀功來了。
午六一把抱起她,跟著我走近屋子。桌上放著一碟青色的糯米團子,聞著還有青草的香味。正是我們江南清明節時候的小吃——青團。此物勾起了我的思鄉情緒。做青團的必備材料就是春季裏剛剛長成小腿般高的稻草的葉子,現在已是即將入冬,廚房能做出這個,真是難得。
笑兒吵嚷著要吃。我怕她噎著了,於是掰開青團,挑出裏麵的酸棗餡遞到笑兒的嘴邊。酸味在空中彌漫,引誘得我口水直流,笑兒卻不喜歡吃酸,皺著小眉頭,用胖乎乎的小手指捏著鼻子,果斷地轉過頭去。我和午六被她的小模樣逗得樂得直笑。
午六說道:“天氣寒冷,這些糕點放一會就會冷了,二少奶奶先吃著,我和小小姐去樓上玩一會兒。”
江南的風俗是在青團之中包入被搗得糊爛的豇豆,但是自從懷孕之後,我極其好酸,不知不覺中,足足吃下了四五個。
碧荷從外麵進來,看了一眼桌麵,笑道:“二少奶奶喜歡吃?慕容三小姐說的不差,二少奶奶前幾天胃口不好,若能做些江南小吃,定能引起少奶奶的食欲。”
我大驚失色,急忙問道:“這糕點是誰做的?”
碧荷愣了一下,不明白道:“是慕容三小姐做的呀,現在這個季節找不到做青團的稻苗,所以他先用青菜染色,再加上艾草燒成的灰燼……”
我沒心情聽她羅裏吧嗦的解釋,慌忙讓碧荷去把孫大夫找來。無緣無故給我做青團,難保存著歹心,希望不要出事才好,我突然又想起了在送子觀音廟裏求的簽文——鳥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鳳不來。
心髒撲撲直跳,好像要跳出嗓子眼,不知道是不是的我的錯覺,感覺小腹開始隱隱作痛。我讓小丫頭搬來一條躺椅,就躺在前廳裏,又派了個小丫頭去催孫大夫。
小腹的疼痛感像是加重了,我隻覺得手腳無力,隻怪自己太粗心了。突聽碗碟落地的響聲突兀地從門口傳來,睜開眼看見小鴿子傻愣愣地站在門邊,腳下的燕窩粥灑了一地,跟隨著她惶恐的視線,我看向我自己的小腹處,腦子隻像是被重物擊中了,嗡嗡直響,藕白色的裙子上,已經染上了一片血跡,血跡在擴大。
我的孩子……
“快去找大夫!”我衝著愣在門口的小鴿子大喊,完全喪失了理智。小鴿子回了過了神,慌不擇路,往樓上跑去。
我按住疼得要命的額頭,罵道:“去找大夫!”
小鴿子又轉身慌慌張張地跑出門口。午六在樓上被驚動了,抱著笑兒下樓。看見我癱倒在躺椅上,身下又有一灘子的血,急忙將笑兒塞給環兒抱著,跑過來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成這樣了?”
我揮了揮手,已經沒有力氣再講話。午六出去招了個婆子進來,合力要將我扶上樓上寢房,隻是我腹痛如攪,動一下腳趾頭都覺得會要了我的命。終是沒有法子,午六將我放回躺椅上,讓婆子出去打盆熱水替我擦身,又吩咐丫頭們關上門窗,燒上炭爐。一時間,定風閣上下慌亂,關門開門聲、腳步聲連成一串,又夾雜著孩子的哭聲。我的意思稍微恢複一些,怕笑兒看見害怕,於是吃力地吩咐環兒將笑兒抱到樓上去。
感覺過了半輩子這麼長,孫大夫終於被碧荷和小鴿子帶過來了。一進門,孫大夫就跑到我的躺椅前,抓著我的手把脈。
我朦朧地睜開眼睛,看見他的額頭汗滴如流,臉色凝重,知道自己的情況不好。
我對於神鬼之說,也是半信半疑,去送子觀音廟,也隻是為求個心安,卻不料被我求了支下下簽。鳥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鳳不來——難道真的這麼準?觀音娘娘,您不是一直以佑人平安,普渡眾生為己任的嗎?若是要責怪我沒有以至誠的信仰你,我以後都改了好不好?若是要責罰,全衝著我一個人來,不要奪走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