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兒也沒什麼可贈與大人,唯桌上一壺酒。”她笑,說贈而非賜,與傳聞中的“叼毒”大不相同,“好在酒是自釀的桑落酒,我敬大人一杯。”
“奴婢不敢。”到底是皇親國戚,稱一聲“大人”是給你臉麵,他卻怎敢將自己當人?奴就是奴,見她倒酒,便又要代其勞,不想被她攔住,景泰藍小酒杯親自遞到他手中,聽她輕聲細語,“不醉郎中桑落酒,教人無奈別離情。陸大人,請——”
“微臣僭越。”
飲過這一杯,仿佛將今晚夜色都灌進肚裏,繾綣入柔腸。
亭台下,春山一路小跑而來,“義父,搜著了,後院裏——”
卻叫景辭喝住,“別說話——”
她彎了腰,燈在近前,花也在近前,一縷發落在砰然開裂的花苞上,讓人沒來由地著急,一雙眼不夠用,不知是看花還是看美人。
那曇花初開,不過瞬息之間,她笑意欣然,如春光純色瞬息開遍。轉過臉,盈盈雙目竟看的是他,是情是緣,是劫是滅,要將他湮沒在這一池波光瀲灩的溫柔裏。
聽她低語呢喃,“莫歎人生能幾何,今生結得來生緣。的的確確,執手千年隻等這一回。”人生幾何,相遇都似曇花一朵,破雲遮月。
語音落地,花徑已斷,雪白花簇捏在指尖,把玩不過片刻,便遞到陸焉眼前,“寶劍贈英雄,鮮花配美人。陸大人且收下吧,隻當是今日謝禮。”
“臣不敢——”耳邊微涼,繼而一陣幽香,她將花別再他頭頂烏紗帽上,輕歎道,“可惜美人心如蛇蠍。”
他麵上有薄怒,心中亦不平,但也不過一瞬。他原是個看不出喜怒的人。
她負手站在亭中,居高臨下,俯瞰著碰著汙物的春山道:“為著這麼個小東西便來搜我的屋子?也不知你們誰出的主意,向前數一千八百年,早有陳阿嬌因此貶謫,此後曆朝曆代為此而死的人不勝其數,你主子還指望能獨善其身?真是……無趣得很。”
陸焉上前一步,“此事事關重大,怕是要請郡主在碧溪閣靜養一段時日。”
景辭攏了攏披風,側過臉來,細細瞧陸焉神色,“靜養便靜養,橫豎太後不在宮裏,我也懶得去見喻貴妃,她那宮裏不知用的什麼香,俗得很。不過說到靜養,我可要提醒陸大人一句,我這個人,是極難伺候的。”
眯著眼,活像隻得了誌的小狐狸。
待她回了屋,大門緊閉,陸焉仍站在原地,頭上曇花幽香仍在,卻花瓣落盡。
春山顫顫巍巍來問,“義父,回春和宮麼?”
陸焉抿著嘴角,一甩披風道,“走——”
隻碧溪閣西廂房,半夏今日不值夜,閑來也對月吟詩,琢磨陸大人風流俊俏怎就淨身為奴?嘖嘖,真是可惜了了。
到頭來蓋大被,一睡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