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快醒來!”他開始死命推攘噩夢中的男人。
金仁做了一個夢,一場疫病席卷了村子,除了自己,所有人從腳踝開始,每一寸肌膚都長出了青色的黴菌,然後像泥土一樣崩潰,就連自己的妻子母親和兒子也不例外。而他隻能如同幽靈般站在一旁,無論自己如何哭叫,大家都聽不見,就算自己伸出手,也會形如空氣般從大家身體上傳過。
父親跪在地上,雙手抱住頭,他似乎聽見難以承受的重量壓得他的身體咯吱作響。這一定是一個夢吧,如果是夢就讓我快點醒來吧!
即便目睹自己的身軀一寸寸地崩潰,從懷中掏出銀古贈予的煙盒。
這個煙盒寄托著金鎏最後的希望。
他用油燈將所有的煙全都點著,一起塞在嘴巴裏吸了一口,比原先還要強烈許多倍的嗆意如同利刀切割著胸腔,勢要把內髒都拖出去一般。金鎏一邊幹嘔一邊咳嗽,煙氣就順著喉管一團團湧了出來,轉眼間就將他和父親包在一起。
那些煙氣如同有了生命,卷曲著,延展著,團起一個又一個,大小不一的疙瘩。那些疙瘩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捏成各種形狀,又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裏邊左衝右撞。
等到金鎏回過氣來,身體的潰變已經停止,膝蓋以下部位已經沒有了,斷口處好似用發了青黴的爛泥糊了一遍,並沒有血流出。他沒有試圖再去叫醒父親,或是攻擊被煙霧困住的蟲子,那隻怕不僅毫無用處,更會將事情變得更糟糕。
肯定有不少蟲子已經出了這個房間,朝全村蔓延。金鎏知道已經瘸腿的自己根本無法拯救全村的人,但他至少還來得及保護隔壁的母親。
金鎏顧不上周身散架般的痛楚,一邊大口大口地吞雲吐霧,一邊以匍匐前進的姿勢快速朝母親爬去。
母親全然沒有知覺,腳背的皮膚已經開始發青,輕輕一碰就掉下一大塊來,但是血肉並沒有被那些蟲啃食殆盡。金鎏眼見如此,終於大大鬆了一口氣。他翻身仰躺在女人的身邊,精神無論如何再也集中不起來,煙霧在四周變幻姿態,嗆人怪異的味道卻格外令人安心。要死了麼,金鎏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如雷聲,血液在脈搏中奔流,沉重的呼吸猶如大風呼嘯。怪裏怪氣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嘿,嘿,小子,就這麼結束了嗎?”
一個腦袋從金鎏越過右肩伸出來。
金鎏費力地將唯一可以活動的眼球轉向右邊。
那是一張正對他嗤笑的小醜的臉。
醜角的化妝滑稽可笑,他一個滑步從金鎏的肋下鑽出來,環繞白袍人左看右看,上下其手,動作荒誕不羈,而白袍人卻一動不動,宛如斷了線的木偶。
這個莫名其妙家夥是誰?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金鎏不明白,但卻感到一種久違的熟悉和孺慕。
“是誰?你問我是誰?”醜角做出一個逼真的沮喪的表情,可隨之緊接著一個鬼臉,立刻將那股慘然的味道撕得七零八碎,“嘿嘿,哈哈哈,你忘記了?你不應該忘記呀!兄弟,你太令我傷心了。”
兄弟?
“嗯,嗯!”醜角點著頭,跳到金鎏跟前,將他的臉頰分往左右用力拉扯,“我早說了,你這笨蛋就是個小醜,不是嗎?喂喂,不是忘記了吧?我們有協議呀!”
協議?是的,協議……
金鎏的記憶快速倒退,就像冥冥中有人操作一般,金鎏或許有這個人吧,或許隻是自己的一個夢,或許是前世,林紹美自嘲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