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話,聽到樊二郎耳朵裏,又是另外一番意思。他今天心裏很不痛快。
秦小豬興致勃勃地,把話題又繞回到民居建築。華夏大地幅員遼闊,山南海北氣候風俗天差地別,一個地方的民居就是一方文化的積澱。秦小豬嘴裏的話題滔滔不絕。
既然講民居就不能隻講一處,她不打頓地從一地說到另一地,說到晚飯時還沒停下來的意思。樊大郎見她還在說,又說的頭頭是道,便想若是旁人不知道的她的底細,這會看起來,她還真像是讀過幾年書的。
至於錦兒,聽到便隻有佩服的份了。巴巴地緊挨著秦小豬坐了,聽她口若懸河地說,也跟著胡亂發些議論。
說著說著,秦小豬就說到今日見的方家宅子了。
樊二郎忍了秦小豬好久,見她挑起這個話頭,又想起秦小豬在方家盯著岑方氏看的事;一會又想到遇到席驢兒時秦小豬的眼神。這些讓他心氣不平,焦躁鬱悶,更見不得秦小豬的得意嘴臉,最後終於爆發了。
“呦,聽你這麼一說,方家的宅子都快趕上洞天福地了。正好,也隻有咱家大哥配有這個福氣。趕明個做了方家夫郎,也能住在個好地方去享福了。”樊二郎不鹹不淡道,又話頭一轉,說了句“隻是大哥這一出門,往後再要與你我見麵,怕就不是如今那麼容易了,我們兄弟姊妹尚可,你一個外女,哼哼。”
說完,還故意用眼角去瞟秦小豬,秦小豬果然神情一黯,話頭生生打住了。
樊二郎也不知道下麵的那句話,怎麼就從自己嘴裏說出來的。
“方家殷實闊氣,這是我哥的福分,且不說方秀才家祖上的蔭庇如何;單單就看方秀才本人,也是和那些不學無術,整天嘻嘻哈哈混日子,從頭到腳一文不名的人——便如你——是大大不同的。”
樊大郎大約要成為秦小豬心中永遠的痛了,她雖心裏明白,該放手時就要放手。可這人就在眼前,越是相處越知道這個人的好,怎麼可能裝作若無其事,什麼都沒發生過呢。
再說她自己,她雖在此處成了白丁一枚。身無恒產、無家可歸,甚至可以說已然是落到了社會的最底層。可在她的內心深處,從沒覺得自己比任何人,在任何事上低人一等。
除去表麵上種種的荒唐玩笑,內裏她仍然小心翼翼地,保護著那份驕傲和自尊。
可如今,那層隔絕不安和彷徨的紙殼,被樊二郎硬生生地揭開了。現實的無奈血淋淋地擺在眼前,她的驕傲被打落到泥水裏,她的尊嚴如此可笑不值一提。
秦小豬再沒抬起過頭。錦兒看到,有大滴大滴的眼淚,滴落到秦小豬麵前的衣襟上,迅速變成一塊一塊的深色。
樊二郎話一出口也後悔了,這話太傷人。樊大郎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這個弟弟鋒芒畢露,老樊家的男兒們骨頭都是硬的,心卻須得是軟的。
錦兒也知道秦小豬喜歡自家大哥,隻是大哥早已定親,秦小豬的喜歡很是不妥。可見到這人這副摸樣,又著實有些可憐。她也覺著樊二郎今日說話有些過了。
樊二郎先是後悔,見兩人都看他,又有些惱羞成怒,說話口氣也生硬起來,道:“都看我做什麼?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飯桌上的氣氛一僵,眼見得這飯是吃不下去了。樊大郎歎了口氣,收拾了自己的碗筷,拉著樊二郎到院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