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龍大駭,向後急退,跌跌撞撞碰翻了好幾張桌子,墨水亂灑,一地狼藉。
“住手!”燕天明大喝一聲,那人影停下,卻是素來疼愛他的燕府大管家徐烈。
徐烈回首望向燕天明,目光停在他左頰上的掌印,眼中閃過一絲怒其不爭。
燕天明望著一地狼藉和諸人驚恐的臉色,輕輕一歎:“徐爺爺,我們回去吧。
淮水文樓旁的一家茶樓上。
“上官先生,如何?”身著紫袍的男子問道。
“那姓齊的扇了燕家長子一耳光。”站在窗邊的白發白須白眉白氅老者收回望向那淮水文樓的目光,輕輕抿了一口茶。茶是好茶,上好的東南青藤葉,價值昂貴,非一般人能喝得起。
“然後呢?”
“那徐烈來了,燕天明走了。”仙風道骨的白氅老者語氣淡淡,言語簡潔。
“就這麼走了麼,”紫袍男子輕輕一笑,輕抿一口茶,嗤笑道:“文武相輕,自古便是慣例,那燕天明武不成文不就,十歲時作得那一句‘鐵衣今已誤儒生’罵了自己家戎馬半生的長輩們,他不過是個茶餘飯後的笑柄而已。嗬嗬,燕家隻有那老二燕天穀有點本事,至於這燕天明嘛......燕家是虎,卻有如此犬子,當真可悲。”
“也許吧……”那白氅老者不置可否,微眯的眼中閃過一道說不清道不明的晦澀。
通往燕府的街道上,燕天明和徐烈兩人沉默前行。
“大少爺,”徐烈輕輕叫住沉默前行的燕天明。
“徐爺爺,有事?”燕天明停住腳步,轉頭淡淡一笑。
徐烈歎了一口氣,摸了摸燕天明的頭,輕聲問道:“為何饒過那人。”
燕天明摸了摸臉上的掌印,沉默了一會,輕輕道“這是我欠他的,他的父親救我的父親而死,別說是一個巴掌,就算是十個百個我都願意捱,做人不能忘本,對我來說,我家人的安危再重要不過,我受點委屈又何妨。”
燕天明說完轉身便走,徐烈望著那個單薄的背影,神色複雜,止不住地輕歎,心中想的隻有兩個字:
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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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府占地寬廣,校場便占其三成土地,議事堂位於燕府中央,周圍分布著幢幢護衛居住的住房,裝飾樸素,白牆黑瓦,在燕府校場後麵還有一片後山竹林,常常有家丁送飯菜進去,但卻無人知道何人居住其中。
燕家校場上,兩百名衣襟上印著“燕”字的灰衣家衛手握長刀,一招一式演練刀法,動作整齊劃一,一看便知訓練有素。
校台上的中年男子麵容方正,一手提著近一人高的大刀,身姿挺拔,如一杆豎立的標槍,臉上還沾著些灰塵,風塵仆仆,一望便知是常年行軍打仗的武將。
在中年男子身後不遠處還站著一名不到二十歲的年輕小將,麵容與中年男子有六七分相似,神色古井不波,顯示出與年齡不符的沉穩,身材魁梧,駐著一杆椆木白纓槍。
那中年男子是燕家家主燕狂風,是燕天明的爹爹,那年輕小將是燕天明的二弟燕天穀。
燕狂風掃視一眼,頓了頓大刀,身後那年輕小將適時上前,道:“三日後的洛州軍演不能出任何差錯,諸位是我燕家護衛中的精銳,這一次拔除頑草的計劃便靠諸位兄弟了,我燕天穀先在此謝過諸位,待到大家回來,我請大家喝個痛快!”
眾家衛臉色激動地發紅,整齊劃一高舉手中的刀,以此表明決心。
燕天穀滿意地點點頭,正要說話,卻見燕府的大管家徐烈帶著燕天明急步走來,燕天穀神色一喜,想上前去和大哥囑咐些什麼,燕天明卻指了指爹爹燕狂風,苦笑著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和自己說話。
爹爹最不想見到的,就是他這個棄武從文的大兒子,還是不要惹父親生氣了。
一幹家衛見到燕天明,目中也是流露出輕視不屑的神采,在他們心目中,作詩罵了自家長輩的燕天明無疑是燕家犬子。
自從十年前燕天明“燕家犬子”的稱號開始在洪國流傳,燕狂風便已將原本寄予厚望的燕天明當做了空氣。
恨其不爭,怒其無能。
燕狂風對匆匆趕到的燕天明視若不見,對一幹家衛喝道:“整裝出發!”
“得令!”
秋風帶著肅殺,校場上的燕字大旗獵獵翻舞,燕天明看著這杆代表著洛軍軍魂的燕字旗,目中流露出感傷的神色。
他不過是想走仕途,在朝堂上為家族出一份力,但是沒人理解他。
別人的冷眼,他已經遭受了十年。
“鐵衣今已誤儒生,還有下半句啊,隻是,從來沒有人問過我。”燕天明看著燕字旗,歎了口氣。
那一句話還有下半句,他從未說出來,不是不想說,而是在十多歲時說完那一句後,燕狂風甩過來耳光把下半句打回了他的肚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