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燕天明便身影一虛，消失在了碼頭上，玄天機和憐樂兩人相視，沉默了一會，玄天機喟然一歎：“說到底，其實他不過是個顧家的男人罷了。”
憐樂合十道：“家國天下，家在最前，燕施主大善。”
玄天機揮袖一抹，虛空中仿佛有某幾條線斷了，隱隱有崩斷聲回響，淡然一笑：“沒人會知道我們來過，不會給他添麻煩。”
憐樂道：“大善。”
兩人聯袂離去。
碧玉海莊大堂，燕朱雀撅著小嘴惡狠狠瞪著燕歸客，在她看來這次爬牆計劃隻有他們兩人知道，絕對是這家夥告密的，害得她在樹林中跟隨顧叔叔習武時被大鳥一般掠來的老爹捉小雞般提回了碧玉海莊，害得顧叔叔被老爹一袖子給扇到了外海去了，燕歸客迎著燕朱雀憤怒的目光惶恐不已，不知道自己哪裏又惹到了這女魔頭，難道是她知道了自己逃脫打屁股的方法？！
燕天明麵沉似水地坐在主位，左邊是隨著歲月推移仿佛越來越清麗動人的大娘柳依依，婉約如花，右邊則是居移氣養移體一身雍容氣質的秦瀟瀟，燕朱雀也說不上來自己娘親是個什麼樣的感覺，反正看上去就有些難以接近，仿佛仙子，又仿佛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妃，相比之下，燕朱雀更喜歡和溫婉和藹的大娘玩耍，雖然秦瀟瀟是她的生母，不過也因此在板起臉時才讓她噤若寒蟬。
燕天明咳嗽一聲，“雀兒，女孩子家家怎麼能老是打打殺殺的，以後要是嫁不出去怎麼辦？”說到這裏旁邊的秦瀟瀟若有若無地向他瞪了一眼，眼神有點危險，燕天明頓時閉口不言，他可不想晚上不能左擁右抱兩具柔腴溫香的身子睡覺。
燕朱雀賭氣道：“這有什麼，頂多長大了以後嫁給顧叔叔。”
柳依依捂嘴輕笑，看了一眼臉色難看如屎的夫君，想得出來遭受無妄之災的顧獨邪是個怎樣的悲慘下場。
燕天明無奈地遣散了兩個小孩，看著燕朱雀擰著燕歸客的耳朵離去的背影，苦笑道：“兒女真不讓人省心，早知道當年應該戴個套子。”
兩女齊聲道：“你說什麼？！”
燕天明可不敢惹後院起火，忙不迭道歉，哄了好一會，又奉獻出了第五千七百二十三個和第五千七百二十四個初吻，這才讓兩女消氣，施施然離開大廳，隻剩燕天明在這裏扶額長歎，喃喃感歎禍從口出。
太陽下山，星月斜天，漫天星鬥灑下清冷銀光。
燕天明搬了張自己編的藤椅坐在院子裏，左擁右抱兩個怨氣未消的小孩，左右各香了一口，抱著兩小童，仰望星空，竟然漸漸出神了。
燕朱雀似乎心有所感，抬頭看了看天，反常地安靜了下來，摟著老爹的脖子，小聲問道：“爹爹，我怎麼感覺你有心事。”
“不愧是我心生八竅的女兒，這都被看出來了。”燕天明半開玩笑。
虎頭虎腦的燕歸客撓了撓頭，他雖然有些呆，但某些時候卻比聰穎的姐姐更加敏銳，迷惑道：“爹爹，你要走了？”
燕天明愣了一下，輕笑道：“怎麼會呢，我不會走的，我一直陪著你們，陪著你們長大，陪著你們成熟，看著你們娶妻生子嫁做人婦，看著我的孫子出世，看著我們一大家子其樂融融。”
燕天明抬頭望天，似乎想看向那座懸在空中的島嶼，輕聲重複道：“我不會走的，爸爸哪裏都不去。”
“等著你們長大，等著自己變老。”
“爸爸哪裏都不去。”
站在不遠處的秦瀟瀟和柳依依擦了擦眼角，換起最溫軟的臉色，款款走向閉目由著兩個小孩打鬧的燕天明，共同輕聲開口道：
“相公……”
活著為何，每個人心裏頭都有一杆秤，一頭是封侯拜相，一頭是安貧樂道。
對燕天明來說，家庭一直是他最重視的東西，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太爺爺、爺爺、父親、母親、弟弟、妹妹、兄弟、妻子、兒子、女兒。
唯獨沒有自己。
星光如水，照亮塵埃，碧玉海莊獨立山壁上，內外青綠兩股海水濤聲依舊，有濕潤的風吹過海莊，吹下外牆上的一片鮮綠苔蘚，如遺世之地。
燕天明淡淡一笑，笑意豁達又心安。
那就這樣吧。
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