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剛進申時,天空已經陰沉如深夜,濃密的烏雲簇擁著,像即將漲破的氣囊,漂浮在低空,攜了沉悶的氣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天烏國京兆府的後花園,一個看似十歲的漂亮小男孩兒在石子路中央跪得筆直,挺胸昂首頗有英勇就義的架勢,怒目切齒地瞪著前方百步之遙的涼亭。
涼亭裏,嫡母張氏一身淡紫色捧雲錦攀織長裙,頭戴碧綠翡翠簪,點綴赤金步搖,本就保養得如二八少女,稍一打扮更顯搖曳妙態。
此刻,她單手挽袖,柔指拖盞,捧著茶杯欲往嘴裏送,嫣紅的薄唇欲開欲合,分外妖嬈。
然而,與這媚態極其違和的,卻是她眼神中固有的伶俐。
一口熱茶下肚,張氏犀利的目光鬥轉,射向跪著的姚一落,對於這個從別人肚子裏鑽出來的姚府幺子,張氏可是“覬覦”很久了。
老爺向來對這個賤.種寵愛備至,更甚者,還有將全部家當傳給他的意思,若不在成人之前將其解決了,以後必定後患無窮。
所以,趁著老爺不在,現正是清理門戶的好時機。
想到這裏,張氏輕蔑一笑,金絲環繞的斑斕袖口遮住半邊嫵媚的臉,掩蓋了嘴邊嘲諷。
張氏身旁,稍下手的位置上,則坐著一個與她容貌有五分相似的豆蔻少女,一身鵝黃色織錦撒花群,點綴的她如一朵嬌豔欲滴的花朵。這便是京兆府的嫡女姚青鸞了,其姿色雖不是京中眾未嫁女裏的佼佼者,卻因著可愛的氣質奪得了諸多大家公子哥兒的心,憑借著這份熱度和寵溺,也算是小有風頭。
姚青鸞笑起來,一雙桃花眼極是含情,可笑容裏卻透著幾分惡毒,“娘……三弟也是著急了,一時頂撞了您,看這濃雲密布的,眼瞅著就要變天兒了,不如改日再行處罰罷。也跪近一個時辰了,想來該知道自己錯在哪兒裏了。”
薄唇輕啟,姚青鸞頗有心疼庶弟的態勢,可說話的這份刻意卻出賣了她的本心。
一語畢,姚青鸞下意識瞅了眼啞巴庶妹——姚兒,跪在母親身前的她,這副形單影隻,弱不禁風的樣子越看越讓人討厭。
這個啞巴姚兒就是那姚一落的親姐姐,因為一生下就不受寵,所以連名字都沒有,又因為牙牙學語的時候受到驚嚇,所以失去了言說能力,隻耳聰口卻不能言。平日裏比比劃劃的,能懂她動作中意思的也就隻有姚一落了。
乍聽到嫡姐如此好心的跟母親求情,姚兒抬起盈盈含水的眸子,向大姐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相比樣貌,姚兒雖然清秀可人,卻十足比不上姚青鸞的可愛嬌媚。
一聲驚雷閃過,涼亭裏,張氏手中的茶杯便是一顫.
“鸞兒,莫要替那個逆子說情了,趁著老爺不在他居然如此膽大,今兒個我就要讓他長個教訓。”張氏話音剛落,涼亭外米粒兒大的雨點兒開始劈裏啪啦的砸下來。
姚一落單薄的身子很快就被浸透,可他仍舊死死的瞪著張氏,絲毫沒有要移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