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曆記錄第六十九頁:素食、肉食與吞食》
“我說醫生,你確定這老小子是感冒嗎?你該不是糊弄我吧?喂!我可警告你,要是敢騙錢,我砸了你的破診所!”
一個看起來簡直就是不良青年典範的年輕小夥坐在診療室,斜著眼瞄了瞄埋頭在寫病曆的駱賽,一臉隨時隨地都能找到茬兒發飆的凶狠相,比起帶寵物來看病,更像是來收保護費的。
在他腳邊,蹲著一頭古牧大狗,豐厚的白色被毛相當蓬鬆,把它整顆腦袋都幾乎完全覆蓋掉了,隻剩下個鼻子和嘴巴,就更不用說四肢、頸部等身體部位的毛量了,完全就是一堆毛了。它的鼻頭可憐兮兮地滴著鼻水,個頭很大,憨厚老實又有些笨拙,讓人覺得這絕對是個眼睛被那一大層的毛遮住了之後傻乎乎地走路撞到柱子的傻大個。
有道是物似主人型,但顯然,這一對看上去還真不是太像。
不過駱賽並沒有因為這位客人的不禮貌而生氣,關心的方法往往是因人而異。
比起淚眼汪汪痛不欲生地遺棄病犬的主人,一臉不耐生氣暴躁可還是帶著病犬去醫院治療的小年輕,似乎更有對自己的寵物有一份不必說出口的責任心。駱賽更注意到這個小年輕雖然一直嘴裏叼著一根煙,大概是個煙癮挺重的人,但在進入診所之後他始終沒有去點燃。
“咳嗽,鼻涕呈膿液狀,食欲減退,眼結膜還有潮紅的狀況,如果不及時治療的話很可能會有引起並發的支氣管炎。”駱賽邊回答對方邊仔細記錄下病症。
大概麵前這個年輕的獸醫看上去就像個剛邁出大學門檻的大學生,也就跟自己的年紀差不多的樣子,小年輕似乎對他的診斷還非常的不放心:“可是感冒不大多在早春和晚秋的時候才會有嗎?以前都是這老小子經常偷跑出去給雨淋到才會感冒,現在都夏天了,我每次給它洗完澡都有給它吹幹毛的啊!怎麼會得感冒!”
對方的質疑沒有令駱賽生氣,相反,這表示這位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主人把他的寵物照顧得很好。
“並不是隻有冬天犬隻才會受涼。我想問一下,你家是不是經常開著空調呢?”
“廢話!天氣這麼熱不開空調怎麼行啊!你看這老小子那身毛!我光瞧著就覺得熱死了!”
“犬隻沒有汗腺,所以確實是很怕熱。但是要特別注意不要讓它一動不動地坐在空調的風口前麵吹,這樣直接吹冷風是很容易著涼的。而且溫度也不宜過低,26℃左右就夠了,畢竟對於動物來說,自然環境才是最好的生存環境,它們自身也有本能麵對高溫時的調節能力。如果需要人為去改變環境,就需要特別注意一下了。”
小年輕居然是老老實實地聽完,然後啐了一聲,轉頭瞪了一眼老老實實站在那邊的毛團,惡狠狠地罵:“難怪了!每次我一開空調,你這老小子肯定是大老遠都撒腿跑去空調口去吹冷風的!”
聽到他說話的古牧居然站了起身,扭著它的大屁股靠過來,蹭著小年輕的褲腿吐出舌頭“哈哈哈”地撒嬌,長毛覆蓋下的大狗臉,看上就是一臉傻氣笨笨的,讓人對它實在生不起一點兒氣,那個小年輕懊惱地把嘴邊的香煙抓到手裏碾碎,還是罵罵咧咧地:“以後空調隻能開到26℃,而且不準蹲風口,不然打斷你的狗腿……”
叼著剛點燃的香煙,手裏提著治療感冒的藥物的小年輕牽著古牧大狗推開診所外的前院籬笆門,正巧有位新來的客人跟他擦身而過,小年輕隻是順手瞄了一眼對方一眼,心想這個破爛診所看來挺適合他的,瞧,剛這一位看上去就不像是個正經人。
“叮當——”
大門的鈴聲又響了,最近的生意似乎有了點起色,駱賽心情超不錯的,連忙從診療室裏麵出來:“你好!這裏是……呃,這裏是諾亞動物診所。”怎麼剛走了一位不良青年,怎麼又來一位……奇怪的客人?
隻見這位客人下巴一搓山羊胡,金色的頭發蓬鬆卷曲披散,大熱天地穿著裘皮衣下身還穿著緊身蛇皮褲,他站在門口,把玻璃大門維持在半開的狀態,就有些東張西望地打量診所,好像是有雖是撒腿逃跑的打算,過了好一陣才哼唧出一句:“那個……屋裏隻有你一個人嗎?”
駱賽有些無奈,就他這個小動物診所哪請得起第二位獸醫啊?
“是的,隻有我一個醫生。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嗎?”
對方明顯鬆了口氣,這才整個人走了進來。
“麻煩先登記一下資料好嗎?”駱賽拿出登記簿,隨手摸出一支筆遞了過去,不知道是不是質量的問題,筆套居然是把獅子頭羊頭蛇頭融在了一起,看上去有些可怕又好笑的扭曲著。
“哦,好的。”對方接過筆,低頭填寫資料,“幸好俄耳特洛斯不在……不然我都不敢進來了……”
“不好意思,事實是我剛好在家。”
“啊!”客人瞪直了眼睛,看著從廚房裏捧著下午茶點心和紅茶從容經過的青年。
“醫生,喝茶吧!”
“哦……”而這個時候駱賽已經看到了登記簿上填寫的資料。
名稱:"Chimera"(奇美拉),寵物種類:獅子、山羊、蛇。
想起來了!
就是那天跟著怪物老媽來動物診所堵門口的怪物兄弟之一!那隻又是獅子又是山羊還加條蛇做尾巴的古怪合成生物體!
“俄耳,這位是……你的兄弟?”
俄耳似乎很不想承認為什麼他每一個兄弟不是個二貨就是個傻瓜,卻又無奈這是殘酷的現實,歎了口氣地擠出點身為有擔當的苦笑:“醫生你還記得啊?”
太記得了好不好!
你家弟兄太有特色了,長翅膀什麼的不過是常項指標,要麼是各種動物大集合,要麼是腦袋多到身體不平衡,想認錯了很難啊……
醫生轉過頭去,沒想到正好對上一雙充滿了控訴、明顯表達‘你不是說他不在嗎!騙人!’的眼睛。
控訴個毛啊!他還沒控訴呢!
家裏頭闖進來一頭獅子誰能夠淡定啊?誰!正常情況下就該打電話報警!
有問題找警察!
可問題是……如果報案時說:“救命啊!我家有隻獅子闖了進來啦!啊?你聽到羊叫?當然不止是獅子啊!它還是一隻羊!尾巴上還有一條蛇啊!快點派人來把它們抓走啊!不然我就要被獅子咬死、被山羊踢死、被蛇毒死了啊啊啊!”好吧,相信後麵要到他家來的不是警察而是神經病院的醫生。
他絕對不要成為第一個患上動物幻想症的獸醫啊啊啊!
盡管內心在已經抱著腦袋到處翻滾,但身為麵對各種寵物的突發狀況——比如說牙咬,爪撓,腿踢,尾甩之類的攻擊依然能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獸醫,駱賽當然要問清楚對方到動物診所來的目的了:“那你來這是看病還是探望俄耳和特洛斯?”
“看、看病……”
“你是來找醫生看病的嗎?別害怕,醫生的醫術很高明。”俄耳帶著猶如春天太陽般溫柔的微笑,把一杯紅茶送到奇美拉麵前,帶著笑意的嘴唇微微掀起,吐露出一種人類無法聽到卻引動空氣微震的聲浪,【奇美拉……你想與我為敵嗎?】
“不!不!別誤會!我不是來搗亂的!我真是來看病的!”奇美拉慌得後退了好幾步,幾乎要舉手指發誓地宣稱自己的立場,嚇得山羊胡都發抖,“上次我是跟著媽媽來搗亂,可是那也是不得已的!具有智慧和能夠變成人形這種事怎麼能讓媽媽知道啊……我可不想變成她心目中有價值的孩子。”
有價值的孩子意味著必須承擔家族的義務,就像帕彼的父親——地獄三頭犬刻耳柏洛斯,為了家族的繁榮而犧牲自己,直到最近,這位地獄的看門犬似乎交上了一種奇怪的死亡黴運,隻要在他身邊出現過的雌性生物體都會被莫名其妙連骨頭渣子都不剩地失蹤,他的母親才放棄強迫他履行自己的義務。
而母親的目標轉移到雙頭犬俄耳特洛斯身上的時候,他們可不像老大哥那麼老老實實,直接掀桌子走人,鳥都不鳥怪物老媽。
不過真正大智若愚的看來還是這位奇美拉,表麵披著野蠻怪獸的皮,頭上頂著“我是二貨誰怕誰?”的標簽,連怪物老媽都被騙過去了。
既然不是來搗亂的就行了,要知道這隻獅子怪物是能噴火的,他家的大狗狗平時也是喜歡玩火,要是一打起來,警察不用叫了,直接叫消防得了。
駱賽於是定下心來,問對方:“那麼是哪種動物覺得不舒服?”
“羊。”奇美拉有點怕怕地看了俄耳一眼,山羊胡一翹一翹地,然後猶猶豫豫地說,“最近吃的東西很不對胃口……”
“那麼可以說一下最近的食物是一些什麼呢?”
“斑馬肉、野水牛肉、河馬肉之類。”
“你吃的!”
“不是我!呃,其實也是我吃的,不過說到底不是從我的嘴巴裏進去的,但肚子是在一起的……”奇美拉羅羅嗦嗦地一大通都不知道自己想表達些什麼,“我其實不大愛吃那種東西……”
這不廢話嗎!羊都吃肉了那還草食性個毛線球!
長在獅子身上的羊該有多悲催啊?簡直就是素食者的心肉食者的身……
“我想你覺得不對胃口是很正常的。食葉動物的食物一般是青草、葉子和一些其他植物,它們相對於食肉性動物更長的消化道並不習慣消化那些會迅速腐敗的肉食,身體的構造本身就不是用來消化肉類的,不像食肉動物那樣能夠本能地控製體內飽和脂肪與膽固醇,所以說肉食吃得越多就越會患病。”
“但是我要吃肉!”
奇美拉突然爆發出驚人的怒吼,駱賽覺得自己就像站在一隻獅子的嘴巴前麵被它張開大口吼了一記,頭發乃至汗毛都被吼到全往後倒。
身後的俄耳非常及時又體貼地從後幫醫生捂住了耳朵,免得他被奇美拉的吼叫震疼耳膜,而他自己身為護衛犬具備了極強的聽力,這個時候也有些受不了地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