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秋聲音清冷,淡淡笑道:“回稟大公主,外祖父學力既到,天分不如,張大師天資極高,學力稍欠。外祖父在世的時候,常對小女講,他半生書法,不過是用生硬手腕,東塗西抹,並無什麼好字,全賴他謹慎罷了!不若張大師天生人筆合一,才華橫溢,是真正的書法名家,可惜兩位都早已仙去,如到現在,當眾一較高下,方可成一樁人間美事。”
周太君差點笑出來,世人皆知老侯爺生性嚴謹,書法亦是如此,張大師筆隨心至,才華縱橫,她卻說要是兩人真正一較高下才能分出長短,分明是吃準了大公主現在沒法把人拉出來比較!當真是狡猾得很呀!隻是她雖圓滑,話卻半點沒有胡說,老侯爺的確是過於追求字體嚴謹,而張大師又過於隨心所欲,這兩個人的特色,她都十分明了,便是大公主也不能說她錯了。
大公主聞言一愣,片刻臉上浮現出一絲譏嘲,道:“老侯爺一生正直無私,倒生了個這麼會說話的外孫女,當真是不容易。我問你誰高誰低,你卻嘮叨這麼多,是欺我不善言辭嗎!”
大家都沒想到大公主這麼難纏,這下都看向宛秋,尤其是梅氏之流,更是露出看好戲的神情,去年賞花宴上一位工部尚書家的千金,無意中說錯了一句話得罪了大公主,大公主竟命人將她扣起來打了足足二十個扳子又關了三天,直到工部尚書大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跪求到聖上那裏,大公主才勉為其難地將人放了。人家可是堂堂工部尚書的千金,大公主卻當成自己奴才,半點臉麵也不留,說出去簡直是匪夷所思。然而誰又敢說什麼呢,全天下的人都是他們皇家的奴才,這一點是母庸置疑的。如今宛秋要是得罪了大公主,當真要吃不了兜著走,更重要的是,聽說那位工部尚書的千金到十八歲了都還沒許出去,想來也是,誰那麼膽大妄為敢娶得罪皇家的女子呢?又不是嫌命長了。
宛秋臉上卻看不出有多緊張害怕,她淡淡地回答道:“大公主要小女分出兩位的高下,並非小女巧言令色,實在是張大師少結構,外祖父乏生動,互有短長而已。”
她清麗寧靜的麵龐,從容平和的表情,溫柔的眼睛裏那閃閃動人的光亮,使原本心中突生惱怒的大公主心頭突然敷上冰雪一樣,躁亂頓時化盡,無比清爽,原先湧起的怒氣竟不知不覺消了三分,隻是還有些餘熱:“哦,你仔細說說,說得不好,休怪我翻臉無情。”
什麼叫好,什麼叫不好,合乎公主心意就是好,惹她不高興就是不好,這裏的界限是最難把握的。宛秋心中歎了口氣,娓娓道來:“外祖父字畫圓勁,筆筆中錦,他自言謹慎,實際是說揮毫時若不膽大,則心手不能相忘,寫出來的字欠缺自由,這是外祖父性格所致,非人力可以改變。反觀張大師亦是如此,如果非要讓他中規中矩寫字,隻怕大師會拂袖而去,不是不願,實是不能。所以他們二人各有所長,不可放在一起比較。縱然公主要怪罪,小汝也隻能實話實說。”
大公主聽了這些話,默然半響,靜靜望著宛秋,臉上竟是喜怒莫辨,冷冷道:“那你猜猜,我聽了你的話,是高興,還是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