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七,太子大婚,崇城之內卻無一絲喜慶之色,隻有滿城盔甲的兵士手握銀槍,整裝待發。
夜,靜謐無聲,弦月高懸,光輝繚亂。
大地如同用濃墨熏染,遠山之處,一隻隻野獸伏地而息,側耳聆聽,仿佛還能聞野獸低低的嘶吼聲徘徊在空寂的夜間。
此時,有涼風吹來,拽動巍峨城牆上的旗幡,拖邐出幾絲波漾般的弧度。
千影靜靜坐在鋪滿紅綢的床前,透過紅豔的蓋頭看著滿室繁華,大紅喜字高掛,紅燭搖曳,如夢似幻,她竟覺得不怎麼真實。
喜燭滋滋寂寥之聲,不知不覺弦月西沉。子時早過,他卻尚未歸……
三日前,她與子淺尚且在戰場上你死我活的拚殺,而今日,卻是她與子淺的洞房花燭之夜。
一聲輕歎溢出,千影拉下頭上的紅豔蓋頭,掃了眼窗外,數道黑影打在窗棱上,手中那緊握的銀槍,就算隔著窗,她也能看清那在黑夜裏散發的陣陣充滿殺伐的冷寒之光。
心微微一緊,洞房之夜,他這是要囚禁她嗎?
愁緒攏上眉眼,痛意在胸口緩緩扯開。
子淺,你究竟要做什麼?
涼笑浮上唇角,千影起身,走向桌邊。
要做什麼?古千影,他要做什麼,難道你還看不出?
桌上,一壺合巹酒,兩隻酒杯,倍顯冷清。
她落寞的握了一隻碧玉酒杯,滿了那合巹酒,仰頭獨自飲下,頓時,苦澀的味道溢了滿嘴。
她眼裏明明有淚卻強壓著染了笑,兩手分別握了酒杯,舉在空中,癡癡笑出聲:“喝下一口合巹酒,終生托付,無怨無悔!”
輕輕一碰,脆響聲傳來,千影臉上的笑愈發明媚。
“喝下二口合巹酒,結發成夫妻,同甘苦,共患難!”
笑意達了眉梢眼角,千影眼裏的落寞一掃而空,希冀的光彩在眼中流淌。
“喝下三口合巹酒,但願生死永相依,白首不相離!”
苦澀的味道從蓓蕾一路蔓延,明明是甜的膩人的合巹酒,為何卻是如此的難以下咽?
怔怔看著空了的酒杯,環目掃過繁華卻清冷的新房,難言的痛意又襲上心扉。沒有新郎的洞房,這次,她古千影又要成為人人樂道的笑柄了吧!
嗬!
笑柄嗎?
自從兩軍交戰,挑開他的麵罩時便驚豔於他的絕世容顏,那還有心思再戰?以至麾下三軍敗退洪城,那時的她,不早就成了兩國百萬軍士口中的笑話嗎?
子淺之容,兩軍陣前能退三軍!
哈哈,有誰知道,世人對他的美談,卻是她一生都無法去除的恥辱?
手中的酒,一杯接一杯灌下,腦海裏全是那人的音容笑貌。
嗬,子淺到現在還不知道她的身份吧?
眉眼彎在了一起,她想著,子淺若是能親手揭開她的蓋頭,如玉的臉上該有怎麼樣的震驚和歡喜?
可惜,可惜……
黛眉微鎖,眼裏又有了輕愁,她便從一身繁複的嫁衣裏摸出一隻水袋,頓時,染滿愁緒的眸裏,多了一分光亮。
“子淺,你可記得,洛陽湖畔,你我剪影成雙,隻把那醉香樓的珍藏偷喝了個精光,被老板娘追了十幾條街?”千影愛撫的摸著酒袋,醉意的眼裏有著迷離的光彩。
“這可是老板娘珍藏的百年女兒紅,被我偷了來,咯咯,老板娘一定又在門口跳腳大罵……”
笑著,眼裏卻是淚光浮動,百年女兒紅那濃烈的酒香彌漫室內,她狠狠朝嘴裏一灌,頓時,火辣滑過喉嚨,灼的她脾胃一陣抽痛。
百年女兒紅,是世上最烈的酒!
你曾在醉酒之時說,若能與心愛之人洞房之夜共飲此酒,此生當無憾!
她捂著胸口,任那抽痛撕裂著未愈合的傷口,唇上的笑意不減反增。
這是她跟子淺的洞房花燭夜,她終於嫁給了子淺,終於能與他相守一生……
吱嘎!
有人推門而進,千影一驚,朦朧的眼,難掩期盼之色的看向來人。
來人一身黑色勁裝,麵色掩在黑罩下,隻露一雙寒星四射的眸,帶著點點死寂的煞氣。
不是子淺……
千影眼裏抹過一絲失望,盯住來人,目光變得銳利,心緒卻早已亂成了一團,說不清的壓抑感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