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羯鼓揚(1 / 3)

第三十章 羯鼓揚

錦珊沒想到他連想也沒想就幹脆地拒絕,一時回不過神。燈光從他背後打過來,容顏都浸在逆光的陰影裏,看不分明。

在他回來之前的那段時間,她已經設想過很多搬出瑜園後的生活。遠遠離開這裏,把這些如鯁在喉的人和事統統斬斷,他們一定會有新的開始。

可是萬沒想到,當她好不容易琢磨明白以後,最先提出這個建議的安陵清,拒絕了她的請求。錦珊已經沒有力氣說更多的話,也沒精神再和他吵,失落地滑坐下去,一顆心直往下沉。

時鍾已經指向兩點,橫豎這晚是睡不安穩了。安陵清撳電鈴,讓值夜的傭人端兩杯咖啡進來,思量著怎麼跟她解釋。

他在家一向不談公事,但這次不說不行。

“錦珊,南邊可能要開戰了。”

隻一句,就把她的心思從滿腦子不著邊際的猜測中給猛地拽了出來。兒女情長瞬間變得遙遠,之前的爭執和氣惱也都顯得微不足道。錦珊自小也在軍閥家庭長大,知道打仗有多危險。槍林彈雨豈能兒戲,那是要死人的。

她手一抖,褐色的液體被晃灑了出來,潑在暗水紋的織錦緞睡衣上。疏朗淡雅的山茶繡花被染汙成一片混沌,錦珊渾然不覺,隻惶惶地看著他。

“我有個胞妹,叫安陵珂,你們還沒見過。前幾年阿珂遠嫁西南,我那妹婿唐恩昆,你大概也聽說過。他不是漢人,年紀比我還大上半輪,原是一族的頭人,被恭家的漢軍逼得躲進深山落草為寇,後來逐漸拉起隊伍,這些年勢頭很猛,北邊都稱‘西南第一悍匪’。從明朝年間算起,黔西南山裏的少民就一直被漢人欺壓,世代不合由來已久,動不動就是一場惡鬥。一年多前,他在轄地邊沿發現一處礦脈,很可能是近百年來最大的金礦。風聲捂都捂不住,於是恭家也惦記上這塊肥肉,想先下手為強,兩邊一直在僵持,交通要塞都封鎖得很緊。因這緣故,我們的婚禮她也沒能來參加。”

前一日下午,許平川拿來份密電急報,請安陵清親自破解。他譯出來一看,就知道自己一直苦等的機會終於到了。西南那邊局勢原就不穩,礦脈的暴露更引來一山之隔的恭家軍虎視眈眈。一打起仗來,勝負尚不明朗,唐恩昆治下好幾個省的新銀票大多被禁止流通,很快就賤得比紙還不如。銀行開始兌換英鎊,隻有大洋和銅幣還在通用。沒有足夠的錢,就支撐不起龐大的軍費戰資,唐家軍從一開始的勢均力敵,漸耗至強弩之末。

新仇舊恨添作一處,唐恩昆咬定牙關死守不放,寧可玉石俱焚。安陵珂則瞅準時機當機立斷,勸服丈夫向自己娘家借兵共抗外敵。隻要談好利益分配,總比把手裏的基業全拿去去給一處還沒開采出來的原礦陪葬強。

這意味著,華北軍要把北邊的手伸到南邊去,立即變得師出有名。

各地時不時混戰,大小軍閥們打來打去,各地的票號都多少遇到麻煩。老百姓們不信任那些臨時政府印發的紙幣,都說鐵打的江山流水的司令,今天的軍爺說不定明天就身首異處,那錢也就成了廢紙一堆。但不管世道再怎麼亂得無法無天,安陵家京城老票號簽出來的銀票,還是不用擔心兌換。初步草擬出的兩軍聯抗協議裏,就包括這一則。事成之後,唐恩昆必須推行“改銀換兩”,在治下通用安陵家大通銀號的票子。此舉意義重大非凡,隻要能得以實施,安陵清就能將西南數省的經濟命脈也一並抓在手裏。

這對兄妹處心積慮數年,翹首以盼的就是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