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玲瓏竅(1 / 2)

第八十六章 玲瓏竅

任淩飛當然不舍得狠命逼她。正當紅的寶貝,還要留下來掙錢呢。無奈有些事,不光是“錢”就能解決的,往往還要豁出“人”。都得活下去呀!

活著,就是在無數得到和失去中,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

琳琅聽出他話裏的意思,心頭翻滾過千般滋味,酷辣酸鹹陳雜在一處。璀璨的舞台,背後也是如此齷齪汙濁。

她一把扯過任淩飛的袖子鑽進化妝間,嘀嘀咕咕,不知說了些什麼。

再出來時,兩人臉上都是忐忑。他忍不住追問:“就算今兒躲了這一遭,那跑出去以後呢?我是說,以後……”

以後怎麼辦?沒人去想。誰顧得上將來,今天也還沒過去。

看在師徒一場的情分,他咬牙由她折騰一回。當初看中她,留下她,不就衝這份膽量和心氣。大不了以後換個地方演出,或去外地重新開始,也不是不行。留得青山在,總能東山再起,隻要有人,一切都好說。真逼走了她,麗都的場子一樣早晚保不住。

琳琅橫了心,惹不起躲得起,隻一門心思盤算著,要設法帶著芳佩先跑出這羅網再說別的。是萬劫不複還是絕處逢生,不試怎見分曉。

眾人瞧她唇邊一絲狡笑,都以為魔怔,大概假小子扮多了,人戲不分,說的都是什麼?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聰穎凶蠻的小女娃,彼時還不知道,這個衝動魯莽的決定,會帶來什麼新的因果。不曾想,乍從崖邊跌落,卻墜入雲海與星河。

前台的演出開始了。音樂聲響起,救場如救火,不能再耽擱。

主角兒卻一個也不見,上的是群舞。

任淩飛的解釋是,芳佩不懂事,哭得眼睛腫了一時上不了妝,正拿涼毛巾敷著。稍緩緩,調兌到下一場,準上。

這就爭取了起碼小半個時辰的時間。

安陵清坐在角落喝著悶酒。五彩斑斕的燈也照不到此處,隻留下一片影影綽綽的昏昧。

舞台上演什麼,他向來無所謂。靡靡之音是點綴燈紅酒綠的背景,反正也入不了耳。揣著心事蕪雜,硬硬地化不開。多喝了幾杯也未見醉意,隻臉色愈發蒼白。神色是寡淡的,看不出春夏秋冬,好像什麼都懶得看進眼裏。

即便如此,還是覺出些異樣。

這晚舞台前的花籃一反常態堆積如山。送花籃討舞女歡心也常見,沒見過一次擺這麼多的,簡直有點滑稽。長長垂落下來的灑金紅箋上,飽蘸濃墨寫著受贈舞女的名字,一左一右,葉琳琅、沈芳佩。

但受捧的兩個角兒卻始終不曾露麵,仿佛並不領情。他依稀記得那天台上散了一頭青絲的俊俏“少年”,仿佛是叫這名字來著。

也隔了小半個月沒來麗都,竟還留著幾分印象。她卻再沒出現。安陵清挑挑眉,不知基於何種因由,竟有點說不上來的失落。

今天鬧的這是哪一出?

舞廳裏突然冒出不少行跡鬼祟的家夥,穿清一色黑色布短褂,把幾處出入口牢牢把守住。

許平川行守衛之職,向來不敢貪杯,當即警覺起來,手一直緊按著腰間槍套。左右看了又看,終究放心不下,低聲勸道:“時候不早了,今兒身邊帶的人也不多,咱們還是回薊台吧?萬一出點什麼事——”

安陵清往後一靠,懶洋洋把玩手中酒杯,“能出什麼事?砸場也得看地方。你去把老常叫過來,弄清楚究竟什麼人這麼不懂規矩。另外……”

話未說完,向來山沉水靜的麵龐忽顯出難得一見的驚詫,盯著前方目不轉睛。

許平川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他家少帥,不——隻是一個穿著安陵清軍服的年輕男子,正緊摟著個小舞女,一路連親帶啃朝後門走去。

那兩人纏得太緊,像是雙雙喝到大醉酩酊,步子蹣跚虛浮。走得踉踉蹌蹌不說,手上也不閑著,又摸又抱姿態無比狎昵,十分不堪入目。

四周散客見了,隻當是哪個急色餓鬼迫不及待要把舞女帶出去過夜,都露出心領神會地褻笑,並沒當回事。反正這種地方,早就見多不怪。

巡蕩的黑衣打手本欲上前把那小舞女瞧個清楚,免得放走了趙三公子要的人,那就麻煩大了。亦步亦趨跟在後頭,猶豫好一會兒,終究不敢貿然得罪華北軍的人。那身軍服即使在昏暗的環境裏,也能摸約辨出是軍官將領的服製,肩章金色的流穗子垂下,星徽澄黃耀眼。

安陵清心細如塵,很快就瞧出更多端倪。自己的衣服穿在別人身上,明顯尺寸不合。那男人比他矮不少,袖管堆著老長一截,掖起來慘不忍睹皺巴巴,隻是那胳膊一直在胡亂動作摸摸索索,才算勉強遮掩過去。軍帽也大了不少,扣在腦門上歪歪偏過一側,恰擋住了那廝半邊臉,一副浪蕩兵痞德性。

究竟那個小子這麼膽大包天?實在看不清麵孔,因那另外的半邊臉,被和他狎昵的舞女擋得嚴實。他的女伴個子不高,暗色的織花旗袍很不起眼,做工滾邊都相當粗糙,想必是個不入流的三等伴舞女郎。往下看,雖也穿著雙男式皮鞋,鞋碼尺寸卻和那舞女的高跟鞋大小差不多,哪個男人的腳生得這樣窄小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