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指尖砂(3 / 3)

恭克欽嗬斥完女兒,歎口氣又道:“這孩子從小被慣壞了,向來口無遮攔,文遠老弟莫要見怪才好。”平靜是語調充滿威嚴。

這兩人地位相當,年紀卻懸殊,上下差著一輩,若安陵海在時,恭克欽怎麼也該喚安陵清一聲世侄。但他此番開口,卻直接以兄弟相稱,可見對聯姻之事十分上心。

聞弦歌而知雅意,安陵清領會得,忙客套擺手,“哪裏話。”

恭寧鳶卻不肯買賬,朝安陵晏努努塗得嬌豔欲滴的兩瓣紅唇,笑嘻嘻捉弄道:“哎,傻子,還會不會說別的話了,隻能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往外蹦啊?”

安陵晏掉過頭去,眯起狹長清冷的眸子把她從上到下看了一遍,最後直勾勾盯著她身後地麵,露出疑惑的表情。

“恭小姐,你方才丟了件要緊的東西,怎麼光顧著說話,卻不撿起來。”

恭寧鳶也愣住,茫然回身四顧,“什麼?”

他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慢條斯理拖長了腔調:“人呐。”

恭寧鳶反應了數秒才回過味來,唰地從椅子上一蹦三尺高,麵孔漲得通紅,指著他的手氣得不停發抖,“你!你敢說我丟人?我哪裏丟人了,什麼叫丟東西,我不是東西!”

安陵清扶額,“行之,夠了!”

安陵晏卻對這警告聽而不見,憋住笑,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撫掌而歎,煞有介事接著說:“確然不是東西,小姐說得對,是我見識少了。小姐既然不是東西,不是就不是吧,正好省得撿了。何苦跟個‘傻子’多作計較,豈不也成了半斤對八兩?”

車軲轆話轉了兩三圈,把“小姐不是東西”重複得淋漓盡致。

恭寧鳶張口結舌,無奈話柄卻又是自己親口遞出,想反駁也無處著力,實在經不住這般不留餘地的當眾戲弄,隻覺顏麵掃地,從未如此丟臉,捂臉哭著奪門而出。

琳琅緊跟著起身追了出去。

安陵晏和恭寧鳶的初次見麵,就在一場針尖對麥芒的鬧劇中匆匆結束,兩邊都很不愉快。甚至可以說,留下了相當糟糕的印象。

接下來的午宴,恭小姐稱身體不適未曾出席。安陵清斟酌再三,為免這小子倔脾氣上來又在恭老頭跟前出言不遜,也沒讓他再露麵,省了一番寡然無味的應酬。

安陵晏本就懶得奉陪,這下更樂得清閑,偷個空往廚房去尋戲樓裏見過的那隻黑貓。

剛走到廊下,就聽幫廚的傭人們正熱火朝天議論,恭司令家勤務送來的菜單,真是講究得天上有地下無,單一個雀舌餡兒餃子就得費上多少工夫。鳥雀的舌尖才多大一丁點?做成這樣一盤玲瓏餃耳,不知要禍害掉多少隻,不是糟踐生靈麼。

另個廚娘嘖一聲,“上頭早有吩咐,有求必應,務必給伺候周全了。莫說千百十個雀兒舌尖,哪怕龍肝鳳髓也得設法去尋了來。反正大帥府白花花的銀子往外扔著不心疼,咱們做下人的照辦就是。那位五小姐模樣倒生得標致,就是架子太足。恭司令的千金麼,好大排場,咱們七少這樁姻緣,我看哪……”

她們數說得滔滔不絕,堪稱出口成章,每個字都令他不悅。安陵晏聽著就頭疼,不願再推門進去讓這些人看笑話。又想起那紅衣裳的小姑娘長亭,不知現下人在何方?除了一個名字,他不知道她是誰,從哪裏來,為什麼會出現在頤和公館裏,就算把貓兒找了出來,也沒處給她。

人去樓空,甚至沒來得及說聲再見。綿軟的蘇白小調在耳畔回蕩,少年的心也跟著翻來覆去地思量,什麼時候能再見呢。多麼新鮮而倉皇的掛記,從未有過的神秘。

他隻是沒想到,那麼快就又遇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