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秘密
半個月很快就過去了,長恭幾乎每天都會去探望孝琬。盡管高湛旁敲側擊了幾次,她也未加理會。
這個時候,她顧不得那麼多了。孝琬對她來說,是一個太特別的存在,像父親,像哥哥,像弟弟,像朋友……是她生命中絕對不可缺少的一個存在。
在她的勸慰下,一直怒氣難抑的孝琬也終於慢慢地平靜下來了。
這天夜裏,鄴城忽然起了風。
天剛剛亮的時候,長恭起身來到庭院裏,發現院角的一排銀桂被吹落了無數。
長恭彎下腰,掬起了一把落花,那些細小的花瓣從她的指縫裏簌簌掉落,仿佛宣告著生命的終結。也許是最近實在發生了太多事,她感到一種莫名的疲憊感。
“王爺,您是在感懷這些花的離去嗎?”一個清麗的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
她並沒有回頭,因為她知道來者是何人。
“小玉,你怎麼也起得這麼早?”
身後的人嬌笑了一聲,“人人都說蘭陵王是如何凶神惡煞、殺人如麻,好比修羅再世。若是讓那些人看到王爺現在這個樣子,一定連下巴都要掉了。”在高府裏住了些日子,馮小玉也和長恭熟悉了起來。開始的時候,她也完全沒有料到,被譽為“戰神”的蘭陵王竟然有著和這個稱號完全不符的個性。
長恭淡淡笑了笑,“蘭陵王又怎麼樣?未必就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王爺,您還在擔心河間王嗎?他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小玉收起了笑容,“您一回來就燒了奴婢的賣身契,還對奴婢這麼好,您和河間王都是好人,佛祖一定會保佑好人的。”
“謝謝你,小玉。”長恭抿了抿唇,“等我三哥的事解決了,我就派人送你回去。如果你想繼續留在鄴城也行,我會幫你買一處住所,把你妹妹一起接來,反正你現在已經是自由之身了。”
“多謝王爺……”她低低應了一句。
長恭來到宮門前的時候,看到一輛犢車正緩緩而來,在她的麵前停下。
簾子一掀,下來的居然是斛律恒伽。
她看到他心裏就來氣,轉身便要離開,就聽他在身後低聲道:“長恭,今天下朝後我在宮門的西北角等你。”
長恭一愣,也不答理他,徑直往宮裏走去,心裏倒有一絲困惑:這隻狐狸,不知道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沒過多久,皇上就駕到了。長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隔著白玉珠簾,她依稀看到九叔叔的臉色似乎鐵青著,陰沉得讓人感到恐懼。
在朝議上,像是事先商議好了,接連幾個大臣奏請皇上盡快處置河間王,有的說要用酷刑,有的說要族誅,還有的說要充軍……方式可謂五花八門,但都是要置河間王於死地的。
長恭靜靜地站在那裏,臉上異常平靜,原來憤怒到了極點便又會歸於平靜,然後就被一種深沉的悲哀所代替。
這裏的很多人,或者可以說,大部分的人都希望三哥消失……她忽然覺得很無力,很疲憊,很失望。
她在守護著這個國家,拚盡全力地守護著一切,可這些被守護的人,卻鐵了心地要她哥哥的命……
全都是隻為自己考慮的人,平時大獻殷勤的他們,在這個時候卻為了劃清界限而落井下石,趕盡殺絕。
高高在上的皇帝麵無表情地聽著那些人輪流上諫,什麼話都沒有說,也沒有任何形式的表態。
“皇上,”又有一人開了口,“河間王高孝琬謀逆,證據確鑿。然宗室血胤,陛下可恕其子嗣。
況且,蘭陵王高長恭勇敢禦敵,高孝琬雖然不仁,其兄弟仍然是國家幹將!”那人的目光一轉,冷冷瞥向了剛才提議族誅的幾人,“難不成幾位大人到時候代替蘭陵王去征戰?”
那幾人渾身一哆嗦,再也不敢說什麼。
長恭望向了那個說話的人,心裏無比震驚,原來那人竟是在晉陽保衛戰中一同浴血奮戰的趙郡王高睿。雖然他並沒有幫孝琬說話,卻為孝琬的族人說了情,在人人自保的這個世界,他已經算是盡力了。
長恭衝著他點了點頭,今天的事她銘記在心,將來有機會定當湧泉相報。
與此同時,一種更濃重的悲傷感襲上心頭,曆來和孝琬關係親密的恒伽在這個時候卻始終一言未發,好像完全置身於事外,冷漠得令人心寒。
“趙郡王所言也不全對。”她的嗓子因連日來的怒急交加而變得有些沙啞,剛發出聲音,皇上麵前的白玉珠簾就輕輕動了一下。
她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所謂證據,不過是搜出了一些兵器。但這些兵器是原本就在那裏的,還是被有心人故意放進去的,誰也不知道,又何來證據昭彰之說?我也可以說是有什麼人趁機栽贓陷害,意圖嫁禍河間王。”她再度躬身施禮,“請皇上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