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看到他失去冷靜的時候,恐怕就是那一次了吧……
就在她陷入回憶的時候,皇帝最信賴的手下阿耶匆匆走進來,臉上似有一絲喜色,仿佛急著想說什麼,不過在看到她在這裏時稍稍猶豫了一下,隻是請了安,卻沒有說話。
“無妨,皇後也不是外人,有什麼就說吧。”宇文邕放下了手中的筆。
阿耶這才趕緊道:“皇上,齊國的南安王高思好反了。”
宇文邕的神色依然平靜,似乎並不怎麼驚訝,“朕已經收到消息了。高思好勇武能戰,如今造反也是由於高緯過於寵信那些佞臣,如此下去齊國必亡。”
“有個這樣的皇帝,我看齊國遲早是要完蛋的!”阿耶撇了撇嘴。
宇文邕若有所思地凝視著窗外飛舞的雪花,“若是沒有那幾位善戰的武將,齊國恐怕也撐不到現在了。對了,這次去平滅高思好的主帥是誰?”
阿耶遲疑了一下,“回皇上,是蘭陵王。”
宇文邕的眉角輕輕跳了一下,眼中微微蕩漾,神色卻變得冷然,“是她……那麼就讓他們在自家門口去鬧個夠,借高長恭之手幫我們消滅一個棘手的潛在敵人也不是一件壞事。”他頓了頓又道,“你讓他們再多打探一些消息,一旦有新的消息立刻來稟報朕。”
阿耶應了一聲,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又道:“對了,皇上,聽說高緯身邊的那些佞臣,似乎與斛律光和高長恭他們頗為不合……”
他又將探聽到的別的消息一一道出之後,這才退了下去。
宇文邕揉了揉眼角,側頭看了她一眼,麵色溫和地道:“阿雲,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她點了點頭,又像是猶豫著想說什麼。
“怎麼了,阿雲?”他挑了挑眉。
“皇上,有句話臣妾不知該不該講。”
“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她抿了抿嘴角道:“皇上,其實那幾位武將與佞臣不和,對我們來說是件好事。古往今來,有不少前例可以證明,那些小人的力量往往比軍隊更可怕,或許不用我們動手,他們就會自毀長城。”
宇文邕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眼中露出了複雜莫名的神色,“你說的一點也不錯。”
那個人,一定不是那些佞臣們的對手吧。
這一夜,宇文邕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紅衣如火的俊美少年踏月而來,站在高高的牆頭揚聲約戰,凜凜劍光映著冷冽倨傲的眼神,她和夢幻中的戰神一樣,沐浴在金色陽光下,氣勢淩厲地指揮士兵發動攻擊……凝成一幅令他銘心刻骨的畫卷。
可就在此時,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間消失。
那威風凜凜的少年忽然換上了一身女裝,渾身是傷地躺在那裏……
周圍的一切消失不見,隻餘下無邊的黑暗。數不清的利刃和長箭仿佛都在此時破空而來,在沉沉暗夜中閃爍著充滿殺氣的寒光。一雙雙長而妖異的手忽然從四麵八方伸出,惡狠狠地想要將她拖入萬劫不複的地獄……
他心急如焚,身子卻像是被定在了原地,根本邁不出一步,隻能聲嘶力竭地大喊了一聲她的名字,“長恭!”
霎時間,他忽然睜開了雙眼,看到頭頂上的天花板,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原來不過是場噩夢。但即使是場夢,他也嚇出了一身冷汗。
“皇上,您沒事吧?”皇後睡眼惺忪地坐起了身子,低聲問道。
“沒事……”他起了身,披上了一件外套,朝著門外道,“來人,立刻把阿耶叫來!”
他必須要做些什麼,才能讓自己稍微安心一點。
“皇上,您說什麼?要派人密切注意高長恭?必要時候還要保證他的安全?為什麼,皇上?”阿耶對皇帝匆匆下達的命令有點不理解。
宇文邕麵無表情地道:“因為這個人,朕要親自對付。”
胸口和肩部的傷處還在隱隱作痛,似乎永遠都不會痊愈。他的心裏再次被相互交織的愛與恨折磨著。
這是個劍與血的時代。
即使是如此殘忍黑暗的年代,依然有最美麗的景色在血腥以外的地方怡然盛開。
那個人,就是最美麗的景色。
美麗的靈魂,不該被那些人所汙辱。
不管是愛也好,恨也好,他絕不會允許別人來傷害她,因為,那個人隻能是——屬於他的。
天蒼蒼,野茫茫,朔風勁吹,冬天的雪野一片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