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重生(一)(1 / 3)

許是隆冬了。

數丈高的牢窗上積了數寸高厚厚的雪層。

冰冷的雪花紛紛揚揚蕩漾墜落,襯得陰暗腥臭的牢房如煉獄。

昏暗腥臭的牢房內常年飄散著股惡臭,各種世間最難聞的味道彙聚在這裏。

每到雨季,牆上就會冒出如雨後春筍般的蘑菇,蘑菇底下爬過數隻百足蜈蚣,蜈蚣在青苔上爬過。稻草裏摻雜著汙穢,有老鼠從腳邊躥過,扭動著肥胖碩大的身體,目中無人,惹惱它了還會撲上來咬你一口,逃得無影無蹤。

坐在牢門邊,刺骨寒風直直吹向她。

太冷了,身子冷得發麻,直像是被萬千隻螞蟻啃噬,那蝕骨的疼痛直蔓延進骨髓。

她縮了縮瘦骨嶙峋的身子,踢走一隻碩大肥胖的老鼠,老鼠的毛碰到腳底心,就是一陣惡心的惡寒。

那隻老鼠掉了幾處毛,看起來像是得了蘚病,長著膿包,比一般的老鼠更髒更醜,入目,令人不寒而栗,吱吱衝她叫喚著,鑽到她褲腳裏。

她陣陣惡寒。

一個激靈,猛地坐起來,試圖甩掉這隻肮髒的老鼠。

被老鼠爬過的皮膚燒灼般地癢。

老鼠掉在地上,約莫是被摔暈了,一動不動。

她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借著恐懼,狠狠踩在這隻老鼠身上,尚且溫熱的血肉粘在腳底上,還有老鼠硬硬的爪子,她長而髒的指甲嵌在肉裏,這能減少她的恐懼。

“吱——”

一聲尖細的慘叫回響在死水般沉靜的牢房中。

老鼠化成血肉模糊的一團,血和肉都粘在她的赤-裸的腳底。

她踩到精疲力竭,渾身顫抖著跌坐在地上,恐懼密密麻麻地朝她襲來,大力蹭掉腳上黏糊還帶著溫熱感的一團血肉。

抱著瑟瑟發抖的身體,冷汗涔涔,每日總是這般地恐懼和痛苦。

環顧四周,沒有人注意到她,死牢裏的每個人都是半個身子埋在棺材裏,眼神和死去的人沒什麼兩樣。

除了隔壁那個一直盯著她看的老頭。

他一直盯著她看。

約莫是七八十歲的老漢,一頭亂蓬蓬、髒兮兮的長長頭發——因為太髒了看不出原來的白色,偶爾蹦出幾隻跳蚤,眉毛長長的,蓋住他眼睛的一半,胡子也長長的,又多又亂,蓋住他的半張臉,離嘴巴最近的胡子是最髒的,每次吃飯都會沾上一點點汙漬,日積月累下來就結成了很惡心的一團。

他剛剛融化了雪水,洗掉了一些汙漬,盡管還是髒,比原先的不堪入目好許多。

雖然老頭的眉毛遮住了他的眼睛,她還是能清晰感覺到他在看著她,是一種洞察的目光審視著自己。

從冬天看到夏天,又從秋天看到春天。

去年冬天她入獄的時候他就盯上了她。

那並非一種虎視眈眈的視線,沒有惡意,也沒有善意。她不明所以,他為何要看著自己,許是為了打發牢中漫長的時間。

她時不時瞟他一眼,漸漸地,閉上眼睛就能感覺到他在盯著自己,於是也能無視他的視線。

她每日最滿足的事情就是吃完牢飯後抱著膝蓋蜷縮著靠牆,頭微微揚起,細細感受著小窗口送進來的微風,清爽且怡人,讓她能夠暫且忘卻牢中的渾濁。

那是地牢裏唯一的一束光。

撒下來。

照見她,曾今靈動的眸子而今暗淡無光澤,如一譚死水,波瀾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