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定車外就是真正的人間,因為我並沒有想象夜晚的時候,夜幕降了下來。我們六個靈魂被裝在這輛白色的公車裏,與人間僅隔一扇車門。白色的公車始終保持著緩慢的勻速,當它經過城市的時候,我能看見繁華的燈光,熱鬧的廣場;當它經過小巷的時候,我能看見流浪狗蜷在街角打烊的便民店門口;當它經過沒有人煙的平地的時候,我能看見黑夜籠罩下樹的影子在風中顫抖……這輛車似乎哪裏都能去可又漫無目的。
我無聊的時候曾走到車門邊兒,試圖打開車門,可怎麼也打不開。我們就像被裝在玻璃瓶裏的螢火蟲,隻能隔著玻璃看外麵的世界。
老威和我似乎聊完了所有的話題。我看了一眼,旁邊的女人還是麵無表情地發呆,後麵的老頭兒也仍舊在打瞌睡。我百無聊賴,也躺到椅子上決定睡覺——靈魂既然能思考,那就也會有思考累了的時候吧,我想。
我醒過來的時候外麵已經完全亮了,這時公車正行駛在一條高速公路上,周圍急弛的車讓我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因為即便是在高速公路上,我們所乘的這輛白色公車依舊是不急不躁地慢慢搖晃著。這讓我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部影片的片斷:為了表現主角在擁擠的人群中走了很久,周圍的人都隻是急急而過的影子,隻有她一人在那些影子中慢慢走著,形象清晰。
我伸懶腰的時候發現昨天還坐在最後一排位置上的中年男人不見了,坐我旁邊的那個女的正呆呆地站在他的座位旁。
我反過身跪到椅子上,好奇地看著。
過了一會兒,那個女人彎下腰去摸座位,仔仔細細地摸著,先上座位上麵,然後是下麵,像個電視上演的正在收集現場證據的警察。不過她好像什麼也沒找到,她失望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繼續發呆。
“老威!老威!”我轉過身朝老威那邊看去。
他的臉從高高的椅子靠背後麵露出來:“幹嘛?”
“坐最後一排的那個人怎麼不見了?昨天都還在的。”
“哦,他走了。”老威扶了一下歪了的眼鏡,慢慢地說。
“走哪兒去了?下車了嗎?”我追問道。
“不,沒下車,到另外一個地方去了。”
“到底是哪兒啊?”我有點兒著急了。
“我也不知道,隻聽說有的人會通過‘光之門’到另一個地方去,不再留在這裏了。”
“光之門?”我一個字一個字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聽起來非常的不可信,不過這樣看來老威並不是這裏知道得最多的人,“你聽誰說的?”我急切地想知道這個知道得更多的人到底是誰,難道是養神的那個老頭兒?他的年齡讓我覺得他應該是這輛車的第一個“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