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叔叔給了我他的眼角膜，所以我才能再看見爸爸和媽媽。”
我看著眼前的這個隻有七、八歲的小女孩，她烏溜溜的眼睛裏閃著幸福的光，不知道她現在是不是想到了爸爸、媽媽。
“嗬嗬嗬，我告訴媽媽我想睡覺了，”她狡黠地笑了起來，“然後趁她不注意跑出來玩。”她的眼光突然暗淡了下來，她顯得有些著急。“可是走著走著就找不著回去的路了，走到哪兒了我也不知道。我想這輛車也許是要往我家的方向開的，所以我就上來了。”
聽著她稚嫩而又認真的聲音，我心裏一陣緊縮。
“哥哥知道嗎？”她的小手搖晃著我的胳膊，“這輛車會開到我家附近的吧？”
這孩子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靈魂脫離了肉體，上了這輛靈魂公車，怎麼還回得去？怎麼還見得到爸爸和媽媽……
“哥哥！哥哥！”她一直抬著頭望著我的臉，不停地搖著我，“這車是不是開往我家的方向啊？還要開多久才能到啊？你怎麼不說話？”
“……嗯，”我把臉轉向窗子，“這輛車會開到你家的。但是你走得太遠了，所以還要開一段時間才能到。”
“真的嗎？”她的聲音充滿了歡喜與興奮。
“嗯……，幸好有這輛車，不然你會走迷路的。”我轉過頭來對她微笑，決定不告訴她事實的真相，這樣會更好。她活著的時候一定是幸福的，比起不幸福的人，幸福的人對於死亡隻會感到痛苦與悲傷。
這孩子很活潑，精力旺盛，她有時會和老威聊上很久，像成年人一樣認真地說話，不過內容一般是關於她的班主任老師和一個很帥的男生吃飯被她們一家撞見，老師說那是她表哥而已，不過她猜那是她男朋友；還有她們班的班長收到一封情書，結果是對麵班的女生放在收信人的抽屜裏，而碰巧那天一大早班主任就叫大家進行座位大輪換，所以當然那封信不是給班長的；還有她們班的實習體育老師、全班在一年級時種的小樹、同學家脾氣很好的蘇格蘭牧羊犬，等等等等……讓我著實領教了女生的八卦。
我瞟了一眼前麵座位上正津津樂道地談著她們班跑得最慢的那個女生同時又最膽小的她和老威，心想女生的八卦和多話原來有這麼早的淵源，同時也佩服老威對這小孩兒的耐性真是到家了——老威“萌萌，萌萌”地叫她，讓我有一種他是她父親的錯覺。
除了偶爾地趴在窗邊、皺著眉頭一直望著外麵發呆，其他時候她總是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她的到來打破了這段時間車廂裏死氣沉沉的氣氛，像穿透陰霾的一縷陽光，充滿活力。我很奇怪，至今為止，在這車上的人大都是心裏有著這樣或那樣的結的人，有失去記憶的人，有對生前懷有眷念的人，有什麼都無所謂的人，有魔鬼一樣可怕的人……相對於這樣的一群人，這孩子就像一個毫無瑕疵的天使，她不是顯得太格格不入了嗎？
“哥哥！”她從老威旁邊的座位上跳了下來，跑到我麵前，一副很嚴肅的表情看著我。
“什麼？”
“都好幾天了，怎麼還沒到我家呢？”她焦慮地看了看窗外，又看看我，“我會不會是坐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