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真是個可怕的東西，能讓恨漸漸消失，而愛與痛，好像也不再那麼清晰了。她依然愛著老師，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想到他時的歡喜與疼痛都有所減淡，甚至回憶起他在某個具體情境中的音容笑貌時，好像都有些模糊了。
細節消失了，隻剩下感覺。
她的顯意識無力抵抗用來記憶關於他的一切的腦細胞慢慢減淡、消散這一生理規律，潛意識卻記住了那種歡樂與疼痛，所以，她知曉何為愛，卻也無法再擁有曾經的心情與勇氣去愛一次，因此隻能繼續偷懶，任自己陷在隻有老師的世界裏了。
是偷懶，而不是執著，更不是死心眼。這是她給自己，也是給莎莉她們的答案。她不希望一見到她們，就被“同情”、“擔心”之類的情緒包圍住。
明示、暗示久了，好像一切也都變為真實的了。
近幾年，她就是這樣不痛不癢的過著屬於自己的生活，每隔一段時間就與眼前的男人聯絡，聽著他說的關於唐允昌的事情。
有空的時候，就替老師去看看他的父母，和他們說著她知道的，關於他的事。
再偶爾，到他們曾經上課的教室，去過的山間、餐館、電影院，發一陣子呆。
並且，住在他曾經住過的屋子內，睡著他的床，看著他的電視，吃著他買來的鍋做的飯，泡著他曾經最愛的浴缸，穿著他留下的睡衣……僅此而已。
在這之外，她真正的做到了曾經許下的心願——隻要你一切都好，我可以不再擁有。
她也以為，自己可以這樣過完餘下的一生。雖然有時候想想，覺得人生真是漫長得可怕，但，這麼多年都過去了，不是麼？最難熬的時光都過去了不是麼？有什麼理由懷疑接下來的人生呢？
林小愛站在原地，也不動也不說，直到Alex輕歎口氣，起身站到她麵前。
“你長大了。”Alex看著眼前安靜的女人，與記憶中的她有些出入，但這個年紀的女孩這樣的變化，很正常。
林小愛不說話，隻靜靜等著由他帶來的回憶風潮在她心海中掀起的波浪平靜。
“你不要這樣看著我，我這幾年……已經很努力的在彌補了。”Alex的喉嚨緊了緊，撇開目光，精致的五官上沒了曾經的冰冷笑意，帶了些許的內疚，但也隻是一下子而已，“可以占用你一些時間麼？”
我和朋友有約。她很想這麼說，可是，Alex找她，肯定與老師有關。
林小愛不用掙紮太久，就點了頭。
“謝謝你。”Alex指了指對麵街的咖啡廳，“就那吧。”
*****************
“你想不想，到美國來？”剛在位置上坐下，Alex就拋出一個重磅炸彈。
“到美國？”林小愛告訴自己不要多想，可問題是，這個主意是Alex提出的，而他提出的意思……她沒有多想，一定與老師有關。
“是的，回到唐身邊。”Alex看著林小愛的表情，笑了，雖然沒有多溫暖，至少也不是曾有的冰冷與不屑，“我就知道，你願意，盡管過了八年。”
如果不願意，如果早已忘記，就不會保持與他每個月一次的通話了。難道純粹是出於好奇心？Alex相信不會有人那麼無聊。
“我……”我還什麼話都沒有說，林小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她還以為這麼多年，她早已修煉出比莎莉還高超的淡定神功，誰知，還是被人一眼看穿。
“為什麼？”他們之前不是百般阻止她接近他？他們不是就怕她的出現破壞老師現在“完美”的生活？
“因為，我有點懷念過去的那個唐。”Alex的眼光飄得有些遠，他自風衣口袋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你不介意吧？”
林小愛搖搖頭。
Alex點了煙，然後叫來服務生，開始點自己想喝的飲料。他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其餘的，就無須多講。
過去的那個唐……她對老師的現在，了解的不是很多。雖然每個月都會與Alex通一次電話，但他本人就像現在這樣，說完想說的話以後，就像是含著珍珠的蚌殼一樣，怎麼都撬不開了。
當麵她都難以問出什麼，何況在電話裏？她隻知道，他好，還是不好。主要是身體情況，然後就是工作——參加了什麼項目，得了什麼獎，受什麼人接見，擁有了多少的名聲與財富。
除此以外，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