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萬物都有名字,除了那些未被認知和早已被遺忘的事物,有些事物甚至不隻有一個名字。
仙人也有名字,隻是很少被人提起,他常年與人群疏離,卻也有一兩個熟人,需要有一個稱呼。他無父無母,煢煢孑立,自己給自己取名“空渺”。
他的修行講求無物忘我,因此在他的心中,沒有一個名字長久停留。
有的人喜酒、劍,以此為名,有的人好結交,以號為名,但嗜好會改變,朋友會反目,最後這種名字於己其實毫無意義。名字隻不過方便區分而已。世間不需被人區分的,還有古鏡和影子,他們隻被仙人知曉,因此不需要名字。
名字於己雖然無意,但是對於某個人,也可能揮之不去,無數次被遺忘,又更多次的被不舍找回,反反複複,直到最後,凝結為一個不變不移的畫麵。
在她的心中也有這麼一個畫麵,畫中人一直微蹙著眉,冰冷一張側臉,靜靜站在剛盛開的一樹寒梅之下,下一個瞬間,他轉過頭凝視她,輕輕問道,“你的家鄉,此時梅花也盛開了嗎?”
她不理解,這個看似無情的男子,對於如此細微之處又為何這樣溫柔多情。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她陷於他的矛盾氣質之中,這種迷戀止於二字——空渺。
他是老師的忘年好友,每逢初雪前都來拜會,已經有好多年,她給他們煮上一壺茶,就去庭院裏掃落葉,不多言語,怕他看出心中所想,隻敢遠遠觀望。
他穿最樸素的衣服,卻難掩超然世外的氣質,同樣的舉手投足,別人做來她不會在意,但是他隨性而行就給人無限好感,仿佛相熟多年默契十足一般。
她常常覺得他真是神仙一般人物,自有一番海闊天空,這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崇拜式的好感,僅僅會發生在最年輕的時候,卻或許會延續一生。
他對她沒有特殊留意,時間久了,她也就不想告白了,隻想靜靜等待初雪,這樣的天長日久已經讓她對生命充滿感激。
“藥仙,你該換一換外貌了,年年見你,都是這副模樣,人是會變老的。”空渺與老者於簷下飲茶,笑語。
“這個不必你提醒,我這種‘年邁’老人,很難再衰老下去了,反而是你,小心平雲看出破綻。”藥仙說。
“平雲會成為了不起的藥師吧?”空渺仙人說著望向庭院裏那個安靜的掃著落葉的背影。
“是的,很少有女子有這樣毅力和決心,離開家這麼久,獨自求學。”老人同樣將讚賞目光投向那個沉靜的女子。
“聽說她的父母也是藥師,是因為出生在醫藥世家,所以才拜你為師嗎?”
“當初她的父母說要送她來我這裏學習,沒想到幾年下來,堅持下來的不是那些曾經說要行醫救人的小夥子,而是這個什麼也不多說的平雲。”藥仙對得意的弟子不吝讚美。“空渺,你確定不告訴她那件事嗎?
“算了,當初我也是一時好奇,還是讓她平靜的生活下去吧。”
“唉,你們有的地方還真像,本來該是最完美…”藥仙的話沒有說完,已被空渺仙人打斷。
“上智,應該忘了的事,何必再提呢?”空渺仙人看著空氣裏擴散開的白氣出神,“天冷了…”
在煎藥房裏,終年彌漫著濃鬱藥香,這是平雲從小熟悉的味道,她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天才,隻憑聞到的氣味,就能準確辨認出成分。
此刻她看著藥罐中升騰起來的蒸汽出神。
“平雲,平雲!”她從自己的世界被喚醒,轉向聲音的來源。“嗯?”
“你想家了嗎?”小藥童搖著蒲扇,看管著煎製的藥,與平雲聊天。
“沒有。”
“真羨慕你,明年就可以離開老師,去四處尋藥了。”
“小牧,在哪裏不是一樣嗎,不過是換個地方煎藥配藥而已。”
“你不會舍不得離開吧!?”
“我隻是想看過梅花盛開再走。”
“真是搞不懂你。不過,你新發明的藥會成功嗎?”
“不知道,好不容易湊齊了藥材,希望不要出差錯。”
“哎,以後你再需要頭發做藥引,就剪我的吧。”藥童看著師姐昔日的長發如今被剪短作為藥引,替她心疼。
“和這服藥的成功相比,剪了長發根本不算什麼。”平雲口上這麼說,還是忍不住撫摸剪短的頭發。
“你聽說了嗎,那個年年都來的空渺,明年不會再來嘍。”藥童這樣說。
她的心像忽然被架空了,某個瞬間失去思考。“哦?為什麼?”平雲故作鎮定的問。